他道：“世子，你若是真不想回，就離開吧，徹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墨祁羽微微愣住，明明白日里，他說一定要讓他回去的。

　　“你…你不是非要我回去嗎？”

　　墨祁羽道。

　　東方離看著逐漸散去的夜色嘆了口氣，“你我也算是好友，相識多年，怎好推你進火坑，我來之前，寧王特意囑咐我，說他與你此生父子親情緣淺，只盼來世。他讓你盡早回朝林臺去。”

　　“跟我來的那些侍從，明著來講是保護我，暗地里說是為了監視我，他們是左相的人。”

　　“我白日里說話不甚好聽，恐有傷你我二人情分的嫌疑，東方在此請您諒解。”

　　話罷，他就雙手作揖彎下了腰。

　　墨祁羽急忙將他拉了起來，“東方，你這是何意？我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知你左右為難，你白日里是演戲，那我又豈非全是真情，何故如此見外？”

　　東方離起身，二人的隔閡逐漸減淡，某種難以言說的默契升騰而起，他的眼里竟然緩緩露出淚水來。

　　“世子爺，這世道艱辛，賊人當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墨祁羽見東方離如此感傷，安撫道：“北疆戰事將平，外患已安，如今的內憂，我們遲早會將其平息的。”

　　話到此處，遠處馬蹄聲浩浩蕩蕩奔襲而來，其中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墨祁羽和東方離側身去看。

　　“呼！贏啦！”

　　“贏啦。”

　　“顧家軍所向披靡！”

　　“顧將軍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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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祁羽看見顧南卿和墨塵翎同乘一騎，顧南卿在前，墨塵翎在后。

　　他還清晰地看見了顧南卿身上的鮮血和她那蒼白的臉色，東方離明顯感受到墨祁羽的不悅和擔心。

　　他道：“那人，便是你的未婚妻，顧家軍總將，顧南卿？”

　　墨祁羽糾正道：“是顧家軍總將顧南卿，也是我的未婚妻顧南卿。”

　　東方離道：“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墨祁羽道：“有，她這一年，披荊斬棘、乘風破浪，不是為了讓世人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的。”

　　東方離沉默了片刻，而后他笑道：“祁羽，你果然變了，變得成熟穩重了。”

　　說話的功夫，顧南卿一行人就已經到了。

　　墨塵翎扶著顧南卿下馬，她看著不遠處消瘦的墨祁羽，道：“祁羽在等我們嗎？”

　　墨塵翎抬眸看了墨祁羽和東方離一眼，點了點頭，“估摸是的。”

　　顧南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看著墨祁羽走近，聽見他說：“師傅重傷不治，鬼醫吊著他的一口氣，他想見你。”

　　這個消息闖入的時候，顧南卿的心猛地一揪，某種酸澀忽然反撲上來，將她所有的冷靜自持焚燒殆盡。

　　先是紅衣，再是燕空老人……后面，還會有誰？

　　自己深陷于這場政治斗爭，到底是福是禍？

　　當顧南卿進來的時候，鬼醫對燕空老人說：“來了來了。”

　　然后指著燕空老人胸腔處的銀針對墨祁羽道：“這銀針吊著燕空老人的一口氣，最多還有一個時辰。”

　　話罷就出去了，今日的鬼醫似乎格外好說話。

　　營帳內的血腥味兒很重，顧南卿分不清這是誰的，是她的還是燕空老人的，亦或是墨祁羽。

　　床上的老人不復之前那般精神爍立，他朦朧著眼，看著顧南卿，顫顫巍巍伸出枯木般的手，嘴里念叨著：“司瑛，南卿，祁羽。”

　　顧南卿接著他的手，她抬頭忽然發現，燕空老人的白發竟然這麼多，姜音為他處理了一些傷口，但是他的傷口太多了，根本包不完，勉強包好，整個人便全部被白布裹著了。

　　“燕空老人。”

　　“師傅。”

　　當顧南卿和墨祁羽的聲音響起，燕空老人才停下自己的喃喃，他緩緩扯起來了嘴角，輕聲道：“好好好。”

　　他混沌的眼里似乎恢復了許多清明，他看著顧南卿，心生憐惜，問：“疼嗎？”

　　顧南卿聽見這句話，整個人都頓住，藏匿起來的情緒滑落，那淚水就這樣砸在地上。

　　“不疼，南卿殺了狼王，替父親和您報仇了。”

　　燕空老人看著顧南卿，又看了看墨祁羽，他嘆息道：“我……陪不了你們多久了。”

　　“好孩子。”

　　“苦了你們了。”

　　墨祁羽坐在一旁，燕空老人開口喚他：“祁羽，你過來。”

　　墨祁羽移過來，燕空老人將二人的手交疊，“好好的，好好的。”

　　“南卿，我心疼你，你自幼便經歷磋磨，沒有人憐惜，但你莫怪，莫怪你的父母。”

　　“她們不是有意的，這全是無奈之舉。”

　　顧南卿道：“父親戍守邊疆，本就辛勞，母親恐對我有些偏見，但是也不打緊。”

　　燕空老人點了點頭，“來日，若你尋得真相，只盼你也能這麼想，人這一生，所遇的人和事兒都太多了，偏偏人又是個復雜的，不能用些簡單的善惡去評判。”

　　顧南卿只當這是因墨祁羽的緣故，燕空老人才愿意同她講這麼多掏心窩子的話。

　　她將這些話牢牢記在心底，而后對燕空老人道：“多謝燕空老人。”

　　燕空老人搖了搖頭，“你既然是祁羽的未婚妻，我便是把你當一家人的，”說著說著就又看向墨祁羽，道：“祁羽，待她好些，你們要好好的，來日成親了，我要好多喜酒吃的。”

　　燕空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老頭子不中用了，連個阿日斯愣都打不過，連祁羽都護不住，朝林臺，南卿，祁羽，待我死后，就把我的尸體焚了，帶些骨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