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卿并未答話，她看著葉氏，或者說只是單純地將頭轉向她。

　　葉氏隔著帷帽并不能看出顧南卿的心思，她只能小心試探道：“南卿，將軍府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南陽和我一起留在府中，只怕會成為你的拖累。”

　　“兩日后的慶功會，只怕又是一道血雨腥風，將軍府身在漩渦之中，我走不脫，只有將南陽托付給你。”

　　“我知道你埋怨我，但是錯已鑄成，我也沒有什麼法子來求你原諒，若非走投無路，我怎麼會把親生兒子推到你的身邊去呢？”

　　顧南卿道：“娘親真是說笑了，南陽是您的親生兒子，我也是您的親生女兒。”

　　“南陽畢竟是我的弟弟，只是朝中局勢不明，我也沒有萬全的方法能將他帶出去，只能盡力而為。”

　　顧南卿想過葉氏今日來此的目的，監視、投毒、嘲諷，可獨獨沒想到她竟然是為了顧南陽。

　　顧南陽自幼就深受葉氏嫌棄，她能答應，屬實也讓葉氏沒反應過來。

　　她以為，會很難呢？

　　顧南卿甚至還道：“那娘親呢？”

　　葉氏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顧南卿還會想到她，心中的郁結之氣一瞬間消散，她揚起了唇角。

　　“顧南卿，娘親姓葉，娘親嫁的人是護國大將軍，娘親的女兒還是平月將軍，在戰場上，逃兵可是被判刑的。”

　　“我葉氏，怎麼可能會做逃兵呢？”

　　顧南卿看不見葉氏的臉，但是她能想象到葉氏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僵持多年的母女冰山一朝化解，她說道：“娘親，你且等我，帶你去北疆，去父親的北疆。”

　　這句話一出，葉氏的眼角也逐漸濕潤，她看著顧南卿，道：“好。”

　　“北疆好啊。”

　　葉氏臨走的時候，道：“晚些我會把南陽的東西送來，他能吃苦，皮糙肉厚，他熬得住。”

　　“那個禮物，可是他準備了很長時間的，前面你及笄禮的時候，鞋襪濕了，赤腳在院子里走，被南陽看見了。你走后，他便想著法子給你親手做了一雙，寶貝得緊呢。”

　　“南卿，南陽很喜歡你。”

　　舉辦接風宴的這天下起了雨，雨勢潑盆而下，似乎是要把這天地砸個窟窿出來才肯罷休。

　　來往的行人匆匆而過，油紙傘上的碎落的雨滴混著穿心涼意，初夏，卻有了盛夏的模樣，一切都是格格不入。

　　墨塵翎這幾日都未出門，顧南卿亦是。

　　顧南卿不知曉墨塵翎的計劃是什麼，墨塵翎只告訴她，今日必定會有一番腥風血雨。

　　鬼醫時常待在顧南卿身邊，為她請脈。

　　顧南陽對這個看起來很是古怪的老先生很是不喜，他故意開口問道：“人本逐利，水向下流，占亭子爺爺你這一生最為在意的是什麼？”

　　顧南陽本來是想借此探查這個老先生意欲何為，可卻被靈先生制止了，這個靈先生還沒等占亭子爺爺說話，便搶先開口道：“今日，或許得顧小公子和鬼醫先走。”

　　他這話是說給顧南卿聽的，顧南卿自然知曉這是他的計劃，遂道：“幾分把握？”

　　墨塵翎道：“五成。”

　　顧南卿道：“我答應了娘親，要將南陽帶在身邊，不管是何人送他，都要保證他的安全。”

　　“此時此刻走，南陽便是最安全的。”

　　于是顧南卿和墨塵翎決定先讓鬼醫帶著南陽去郊外和軍隊匯合，那般便是最為安全的。

　　鬼醫本想留下，可卻聽顧南卿道：“如此，便要麻煩占亭子前輩了。”

　　鬼醫還想狡辯兩句：“我還得留下來照顧平月將軍呢。”

　　“并不沖突。”墨塵翎負手而立，輕聲繼續道：“不出意外，今夜宴席結束后一個時辰，我們便會到達，還請鬼醫大人放心，卿卿身邊有我。”

　　鬼醫沒有話說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帶著顧南陽走了。

　　顧南陽臨走前急忙走到顧南卿身邊，經過這兩日的相處，他約莫能感受到顧南卿是受了傷的，他對顧南卿道：“阿姐，你萬事小心。”

　　他跟著鬼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道：“阿姐，娘親也會去北疆的，對嗎？”

　　顧南卿藏在衣袖下的拳頭微微攥緊，她緩緩點頭，道：“會的，南陽要聽話。”

　　得到安撫的顧南陽回頭揚起燦爛的笑，可惜顧南卿看不見。

　　等二人走好，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窗外的雨聲愈發大了，像是玉珠落石盤，滴答亂響。

　　顧南卿今日未戴帷帽，看起來溫婉又賢淑。

　　墨塵翎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阿翎，你的計劃是什麼，可否告知于我？”

　　這種未知的變數實在是太過恐怖，今日牽扯的人又實在太多，顧南卿不能不擔心。

　　墨塵翎飲了水，他緩緩將杯子放下，“此時此刻，出城的人還會有寧王夫婦。”

　　“卿卿，我可能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會遭到天下自詡名流的口誅筆伐，屆時，你還會站在我身邊嗎？”

　　顧南卿沉默著，良久道：“阿翎，你若與天下人并行，我將跟隨，你若與天下人相悖，我會站在你身邊。”

　　墨塵翎緩緩走到顧南卿身邊，他道：“卿卿，今日過后，天下局勢將會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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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林楚堯撐著油紙傘穿過長巷花園，衣擺處濺了許多泥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