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股韌勁同樣也讓桑窈頭疼，因為她再次追問：“剛剛那條可以嗎？不行我還可以再保一條。”

桑窈深吸口氣：“已經可以了。你現在立刻馬上，坐上救護車去醫院做全身檢查！”

林瑟瑟仿佛只聽到前一句，露出如釋重負的笑。

她上救護車前，桑窈叫住她，口吻堪稱告誡：“沒有下一次。你要記住你是演員，不是體驗派。”

更何況。

更何況溺水的滋味有多難受，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桑窈剛到德國那段時間過得并不好。

首先遇到的就是語言障礙。

她英語勉勉強強，德語完全是托商璟的福臨時抱佛腳考過了語言等級考試，偏偏慕尼黑電影學院教學主要用的就是德語。

桑窈聽得吃力，不得不每堂課都錄音，下課后在宿舍一遍遍地聽。

再有就是生活費緊缺。

歐洲普遍物價高，桑窈又因為商璟放棄了交換生的名額，留學所有的錢都是自費。最拮據的時候，桑窈一天只吃一頓飯。

和洛思雨成為好友是個意外。

電影課的期末小組課題是拍一則短片。

由于關系到學分，學習成績優異的桑窈一下成為最搶手的人選。

至于洛思雨則落了單。

沒有人想小組課題里有一個不出力卻躺贏的人。

桑窈那時候看著洛思雨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明明紅著眼眶，還是嘴硬地說她一個人也能拍的時候，實在于心不忍。

她和小組成員提出要帶上洛思雨，沒人同意，她就干脆退出，主動走到洛思雨跟前用中文問她：“我可以和你一組嗎？”

洛思雨愣在原地。

半晌，她拼命點頭，噙在眼眶的淚也終于落下來。

洛思雨當初選這個專業，全然是她爸覺得當導演雖然比起公務員還是檔次低了一點，但說出去面子還是有的，完全沒考慮過自家女兒合不合適。

在他看來不過就是花點錢鍍金，既然進了學校讀到畢業應該沒什麼問題。

可事實是洛思雨第一學期的學分就已經岌岌可危。

桑窈這一舉動在她看來簡直是雪中送炭，扶困濟貧，絕渡逢舟。

她單方面宣布桑窈成為她最好的朋友。

事實也確實如此。

桑窈看出洛思雨在導演上沒什麼天賦，但執行力上卻十分出色。

無論桑窈提出什麼設想，她都能想盡辦法給出最好的方案。

兩人磨合了一周，順利拍攝出期末小短片，并命名為《主宰》。

小短片當然沒什麼大制作，勝在構思輕巧，用螞蟻的視角拍攝了它一整天的日常，以及人類對它的輕視。

譬如故意放了塊餅干等它準備叫伙伴一起搬時把餅干拿走，等螞蟻好不容易搬到食物又被人類輕易奪走……

影片的最后，是螞蟻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想它這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時，一只人類的腳落下，輕而易舉踩死了它。

《主宰》這部短片最后拿到了小組課題最高分。

導師鼓勵她們參加校外的電影比賽，意外奪得了第一。

桑窈的導演之路得以窺見一絲天光。

那之后，她們獲得的獎項大大小小無數，《破空》作為桑窈和洛思雨的畢業作品，更是被影視公司看重，登上大銀幕，并且順利入圍柏林電影節。

那時的桑窈順風順水，前途一片光明，難免恃才傲物。

以至于電影節紅毯結束后的幕后，看到祁奕成企圖逼迫慕薇時，怒氣沖沖地把人護到身后，瞪著他：“你再動手動腳，我會報警。”

祁奕成聽到“報警”兩個字后就笑了，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知道我是誰嗎？”

桑窈那時當然不認識他。

她只是單純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也不喜歡他言語里的輕佻，毫不客氣地回擊：“不管你是誰，都不是你欺負人的理由。”

她說完就帶著慕薇離開。

頒獎儀式馬上就要開始，她們得盡快入座。

桑窈那時候沒有抱獲獎的希望，她和洛思雨一致認為能入圍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所以在銀幕上出現《破空》和她的名字后，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洛思雨搖了她好幾下才把她搖醒，鏡頭給到她時，全場都在笑。

桑窈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踩著高跟鞋和租來的廉價禮服磕磕絆絆地上臺。

是的，那時候的她尚且沒那麼游刃有余，一年到頭也穿不了幾次高跟鞋。

可就是那樣的她，青澀卻張揚。舞臺燈光下她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輝，她含著淚不讓它落下，手里握著獎杯，用中文鏗鏘有力地說：“這是我第一次獲得銀熊獎，但我保證，這絕不是最后一次。”

全場掌聲雷動。

桑窈望著臺下，想要拼命記住這一幕，然后笑容戛然而止。

她看到第一排的貴賓席位上坐著剛剛強迫慕薇的男人，也清晰地看到了他座位前的姓名牌——祁奕成。

祁奕成目光饒有趣味地盯著她，像是在審視一個即將到手的獵物。

他笑著拍手，視線和她對上時嘴角的弧度上揚，讓桑窈背脊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