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理直氣壯，臉上沒有絲毫階級差異帶來的膽怯。

商璟心情莫名松快起來。

是他庸人自擾了。

他又吃了一口泡面，如實評價：“還不錯。”

桑窈得意地挑了挑眉，又要戴耳機。

商璟忍不住問：“你在聽歌？介意讓我一起嗎？”

一向大方的桑窈這回意外開始遮掩，“不好吧。”

她眼神閃躲。

商璟起了逗弄的興趣，干脆奪過她手里的一只耳機放進耳朵里，里面是純正的美式女聲：“unit 7 cultural relics……”

商璟：“……秋游還聽英語聽力？”

“干嘛？我愛學習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商璟瞇起眼，“那你心虛什麼？”

桑窈破罐破摔：“我一個人學也就算了。你英語都這麼好了，要是和我一起聽，我進步你也進步，這還要我怎麼超過你？”

商璟隱約記得期中的考試排名。

他排第一，桑窈排在第236名。

志氣還挺大。

商璟輕笑，一邊聽一邊問：“都聽得懂？”

桑窈倒也誠實：“一半一半吧。”

商璟拿過桑窈的隨身聽按下暫停鍵，“The exhibition is representative of modern art.這句翻譯一下。”

桑窈一臉崇拜地看著他，“你說英語真好聽，比磁帶里還要好聽。”

商璟一向不喜歡被人恭維。

很奇怪，桑窈的話浮夸卻讓他很受用。

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別岔開話題，翻譯。”

桑窈問：“representative什麼意思？”

商璟：“典型的,有代表性的。”

桑窈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這個展覽是現代藝術的代表。”

商璟頷首，“The exhibition is representative of modern art.你跟我讀一遍。”

桑窈念得磕磕巴巴。

商璟索性耐著性子又重復了一遍。

英語輔導課說來就來。

到最后桑窈意猶未盡，纏著商璟不讓走，“你再考考我唄。”

她雙手拉著他手臂輕晃，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是在撒嬌。

商璟喉結滾動，覺得事情不能在這樣失態下去，“不要。”

桑窈聲淚俱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傅，您別不管徒兒啊！”

商璟勾了勾唇，“別怪為師狠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為師怕你超過我。”

拿她的話堵她。

桑窈一噎，小聲嘟囔：“你這人真記仇。”

商璟故意挑眉問：“你說什麼？”

桑窈立刻露出諂媚的笑來，“良師益友，我這人能處，做朋友向來是兩肋插刀，你放心。”

商璟抬頭看她一眼，語氣淡了幾分，“誰要做你朋友？”

那時候他尚且不明白心里的不悅出自哪里，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覺，他早就動了心。

朋友算什麼？

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他？

那得當他女朋友。

高一下學期，商璟的生日。

何玉珍擅作主張出現在商璟的別墅為他做了一頓飯。

商璟一把掀翻桌子。

商霆扇了他一巴掌，罵他不識好歹。

商璟臉色陰鷙，“滾出我的家。”

商霆帶著何玉珍氣憤離開。

別墅終于安靜下來，卻又空曠的可怕。

商璟恍惚間仿佛又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流著淚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守住這個家，還放不干不凈的人進來臟了這間屋子。

自責和悔恨幾乎要將他淹沒。

下一秒門鈴聲響起。

門外是桑窈的聲音：“商璟，是我，快開門啊！”

屋內一片狼藉。

其實不應該這個時候放她進來的。

也算他自私作祟，至少此時此刻，他不想一個人。

所以行動快于理智，商璟打開門。

他尚未調整好情緒，臉色陰沉得可怕。

可當他看到桑窈的裝扮，還是禁不住一愣。

她依舊穿著校服，左手拎著一個模樣丑陋的生日蛋糕，右手手腕套著一個形狀怪異的塑料把手。

這個把手意外地眼熟，只是商璟一時間想不到它的來源。

“這是什麼時尚單品嗎？”

桑窈不理會他的挖苦，“先讓我進來。”

她理直氣壯得厲害。

商璟下意識側身，她就靈巧地鉆了進來，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破碎的碗筷。

商璟忽然開始后悔。

他并不希望別人窺探他的過去，桑窈要是問起來，他要怎麼解釋？

但出乎預料地，桑窈一句話也沒說。

她隨手把蛋糕放在桌角，然后彎腰，輕車熟路的收拾起地面。

商璟又是一愣。

桑窈回頭看他一眼，“愣著干什麼？過來幫忙啊！”

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過去。

不過十多分鐘，一切收拾妥當。

桑窈甚至抽空下了一碗長壽面，端到他面前后點燃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興沖沖和他說：“快許愿。”

商璟看著蛋糕笑了笑，“你自己做的？”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桑窈語氣帶了幾分威脅，大有他指出半點不好就會“大開殺戒”的架勢。

商璟卻什麼也沒說，含著笑閉上眼，許愿后吹滅蠟燭。

桑窈又把面推到他跟前，“快點吃，完整的吃完一根哦，不能斷。”

其實不過一碗簡單的清水面。

商璟從善如流地吃了個干凈。

作為京城商家的少爺，商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什麼珍味佳肴沒吃過？

但就很奇怪，沒有一道菜能比得過大樹下那一碗泡面，模樣滑稽的蛋糕，清湯寡水的面條。

商璟看著她的眼睛，“為什麼？”

為什麼不問他今天到底發什麼了什麼。

桑窈是聰明人，有些話就不需要直白的問出來。

她道：“人總有秘密的。”

她這會兒意外像個歷盡滄桑的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