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姝打斷母親質問道：“看來前些日子宮里來人探望，其實是高叡授意的？”

“你怎可直呼陛下名諱？！”榮國夫人再度去掩馮姝的嘴。

馮姝直接避開母親的手，她只覺得，旁人聽見最好，這樣自己不僅不用回去，就連馮家也會被自己牽連，落個大不敬的罪名。

榮國夫人又道：“新帝繼位，功臣之家的女兒入宮是慣例，咱們馮家也該送人入宮的。”

“就算母親膝下再無女兒，可馮家的女兒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為何又是我？！”這一刻，馮姝近乎是歇斯底里。

在榮國夫人的記憶中，女兒從來都是大家閨秀，言談舉止甚至端正。這樣馮姝，陌生到她似乎從不認識，愣了半晌后，才道：“念念，念念，你聽母親說。”

榮國夫人再度牽起馮姝，讓她重新坐好。“馮家的確不是只有你一個女兒，旁的不說，起碼你還有幾個庶妹，你幾位叔父也的確有嫡出的女兒，可只有你的才學見識，當得起中宮之位。何況你還年輕，若真在這里了此殘生，難道你就甘心？”

“我不甘心又能如何？那所謂的女子至尊之位，我從來就沒興趣。若是非要讓我選一個的話，我寧愿在這甘泉宮里，孤獨終老。”

眼見想好的說辭行不通，榮國夫人就改了口風。“那好，倘若當初你父親遂了你的愿，如今你還不是要隨他去那吃人的去處？”

馮姝語氣平靜。“若真如此，他是我的夫君，自該榮辱與共，這條路我認了。”

“看來你對陛下到底是有情的，你當真就舍得下？”榮國夫人循循善誘道。

“看來母親是忘了，當初是如何勸說女兒舍下情意，入宮去侍奉先帝的了？”馮姝的目光冷冷從母親面上掃過。

“倘若我真的如此看重那份情意，當初就應該跟著他私奔。反正那時我與他的婚事都未定下，真到那一步，先帝只有賜婚才能保全皇家與馮氏的顏面。至于當年之事，他與我說得很清楚，并非是他移情別戀，所以要另娶他人，而是父親用駐外領兵之權，換他對我放手。”

聞言，榮國夫人的神情明顯一震。

這一幕沒有逃過馮姝的眼睛，無不嘲諷地道：“容女兒說句大不敬的話，無論是父親還是您，當初都看錯他了。他是親眼看著自己兄長們是如何為了皇位而你死我活長大的，他怎麼可能會讓女兒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何況，他說的本就是事實，不是嗎？”

榮國夫人穩了穩心神后，才再度開口：“可你到底放不下他不是嗎？參與奪嫡是何其危險，你居然肯為了陛下涉足其中。你父親已與我說了，若非你先出手，他本打算作壁上觀的。你應該知道無論是肅王還是淮陰王上位，他們都得依仗咱們馮家。”

馮姝知道自己舍棄腹中孩子的事情，這輩子只能爛在肚子里，轉而道：“既然母親說到了這一層，那女兒也就直言不諱了，父親作壁上觀的確是最穩妥的做法。可他若真的袖手旁觀，如今這侍中的官位必不會落到他老人家頭上，女兒自認為所作所為對得起父親多年的養育之恩。”

“你……”榮國夫人被駁得啞口無言。

其實馮姝心里明白，母親能來此地跟自己開這個口，這就意味著整件事已經敲定，自己的抗爭皆是徒勞。

當然這不包括尋短見，而那兩個決定自己命運的男人也很了解自己，自己還至于為了此事而尋死膩活。

“再度入宮之事女兒已經知曉，想來母親此行目的已達。如今天寒地凍的，就請母親早些啟程回城吧。”說著馮姝揚聲吩咐忍冬送客。

面對馮姝的逐客令，榮國夫人一時間竟不知所措，直接愣在原地。

忍冬雖不知原因，但看馮姝臉色，也知道自家小姐必是生了大氣。 “小姐，夫人好不容易來一趟，您也難得多個陪您說話的人，何況夫人冒雪前來，您好歹留夫人住上一夜嘛。”

“就算這里只是行宮，但也是皇家地界，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來的。”馮姝拿出中宮皇后應有的氣勢，看著母親道：“我如今還是先帝正宮，按規矩母親仍應尊我一聲娘娘。”

言畢，馮姝直接起身轉入了寢殿，留下一臉錯愕的眾人。

見忍冬欲跟上去相勸，榮國夫人攔住她道：“隨她去吧，畢竟她還年輕，待她想明白了，就會知道我與她父親是為了她好，這是我們的一片苦心。”

聽榮國夫人如此說，一向伶俐的忍冬也不知該如說些什麼。

“忍冬。”榮國夫人又道。

“奴婢在。”

“照顧好念念，勿要讓她為難自己，日子總要過下去的。”留下這樣一句后，榮國夫人就啟程回去了。

忍冬送榮國夫人離開后，回來就看到馮姝寢殿內一片狼藉，目之所及已被砸了個稀爛。“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彼時，馮姝正蜷縮在墻角，失聲痛哭。

相伴多年，除了當年臨淄王與小姐斷情時，忍冬見她瘋狂發泄過。

可那回也不過是摔了臨淄王送的東西，不似如今這般將滿殿陳設摔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