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正月初一，從這一日起，舉國上下便會啟用高叡的年號，黃初。

初一清晨，甘泉宮上下，但凡數得上號的宮人，都得到了當面向馮姝請安的機會。不僅如此，闔宮上下都得了馮姝的厚賞。

事后，忍冬感慨道：“奴婢知道小姐是覺得宮人隨您在這里吃苦了，所以才給他們重賞，可您也給得太多了，您入主中宮的第一年，也沒給立政殿的宮人們如此厚賞。”

馮姝修剪著面前的水仙花，笑道：“那你猜猜我為何如此？”

“奴婢知道小姐所做之事，必有自己的思量，但這回奴婢是真的猜不到。”

“正如你所言，我再度回宮是躲不過的事情。”馮姝語氣平淡，平淡到仿佛她對此事從未有過不滿。“我上次入宮時，就只從府里帶了你一個人，那時先帝并無皇子在世，且家父只是吏部尚書，我入宮不會危及任何一位妃嬪的地位。今時不同往日，我身邊絕不能讓人插了釘子進來。”

忍冬立刻嚴肅了神情道：“奴婢一定為小姐好好品察這些人。”

“你曉得厲害就好，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說話間，馮姝已將那盤水仙修剪好了。“知道你喜歡水仙，拿去自己屋里放著吧。今日是年初一，也給你添添喜氣。”

“多謝小姐賞賜。”忍冬歡歡喜喜地接過馮姝遞來的水仙。

過年這幾天，應該是馮姝遷居甘泉宮以來最為愜意的日子。不僅與近身侍奉的宮女在一起插花刺繡，有時還會與她們一起用碳火煨了芋頭，紅薯吃。

在不知情者看來，這不過是寡居的先帝遺孀打發無聊時光罷了。

待到正月初九那日，馮姝把宇文瑄召來問話。

到底是在人前，宇文瑄須得守著規矩。“微臣見過馮娘娘。”

“免禮。”

“不知娘娘召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年后，我要回京城一趟。年前母親來探望我時，說起令堂很是掛念你。你隨我一道回去，正好可以回家探望，雖然錯過了年初一向家中長輩請安，但能回去一趟也是好的。”

“微臣多謝馮娘娘恩典。”

“這趟回去，我想輕車簡從，這里離京城本就不遠，路上也出不了什麼亂子。既然帶了你，那這一路的護衛就都交給你了。”馮姝道。

宇文瑄明白，畢竟自己不是甘泉宮的侍衛統領，這樣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總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微臣多謝娘娘信任，不知娘娘打算何時啟程？”

“正月十六，總要過完年的。”

“微臣明白，這就著手準備您出行事宜。”言畢，宇文瑄恭敬一禮，便轉身離去。

其實，隨行的侍衛宇文瑄早就選好了，這日夜里，他就把名單交給了馮姝。

馮姝接過后，只是粗粗掃了幾眼。“這里面有哪些人與你交好，且你信得過。”

“這五人。”宇文瑄上前點了那幾人的名字。

能來這里駐守的人，馮姝心中有數，但還是問道：“這幾人背景如何？”

雖然不明所以，宇文瑄還是認真答道：“差不多算是沒背景。有一個稍好，其父親也只是個從五品郎將。”

“甚好。”馮姝將名單遞還給宇文瑄。“把你調回京城不過是令尊一句話的事，但這幾人你必須想辦法把他們調回京城，就算做不到，也要讓他們離開甘泉宮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幸好此事于你而言，并非很難。雖然中領軍的統領是陛下親信竇興，但你是宇文家的人，這幾人位階不高，只要你跟他開口，這個面子竇興不會不給你。”

“為這份袍澤之情，我去開這個口也無妨，但你肯定不會平白無故交代我這些事的。”宇文瑄道。

“除你之外，來這里駐守的禁軍十有八九掙不來出路的，這輩子至多升至校尉，連個郎將怕是都混不上。讓他們離開這里，于你這樣的勛貴子弟而言算不得什麼，但于他們而言這是逆天改命的機會，更有甚者他們的整個家族都會因此興起。這份恩情，他們必會余生感念，要緊的是，這是日后死忠于你的勢力，而非宇文家的勢力，你可明白這其中區別？”

宇文瑄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一刻他才驚覺，面前之人，是十幾歲就能掌控整個后宮，更是歷經皇位更迭，能全身而退的先帝正宮，原來包括自己內，甚至是馮家上下都小瞧她了。

馮姝接著道：“退一萬步講，哪怕他們未能就此翻身，這些人也是可以隨你出生入死的，是戰場之上，可以為你不顧性命的。阿瑄注定是要征戰沙場之人，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念念……”

馮姝抬手撫上宇文的面頰，滿含期待地道：“阿瑄不是嫡長子，自是不能繼承家中爵位。可我還是希望我的阿瑄有朝一日可以位極人臣，封侯拜相。”

宇文瑄無比鄭重地道：“既然這是念念心中所愿，我定當如你所愿。”

“還望阿瑄千萬勿要食言。”

“那念念可要好好看著，看著我位極人臣，封侯拜相的那一日。”

“好。”

黃初元年正月十六，才四更天馮姝就起床，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