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宇文瑄穩穩跪下去，馮姝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

在旁人看來，宇文瑄的動作的確有些僵硬，可并未有人將此事放在心上，這個年紀又是毫無準備地頭回面圣，有些緊張也在情理之中。

拜見過高叡后，便是向兩位皇后行禮。同許多人預料的一樣，宇文瑄先拜見的果然是馮姝。

結束后，高叡朗聲道：“抬起頭來，朕瞧瞧。”

面圣的規矩，即便是抬頭也需垂目，不得直視君王。

宇文瑄很是慶幸有這條規矩，倘若要他與上位之人對視，此刻心中所念，他怕是藏不住的。

高叡打量宇文瑄的時間居然出乎預料得久，以至于就連蔣艷都忍不住開始打量起此人來。

“果然是一表人才。”這是高叡最終給出的評價。

“陛下謬贊了。”

高叡在莞爾一笑后，居然考較起了宇文瑄的學問。

宇文瑄的對答如流，皆在馮姝的意料之中。答過幾問之后，宇文瑄漸入佳境，入殿時的種種不自然表現也隨之不見。

一旁侍奉的段珪則在心底感慨道：初次面圣就能有如此表現，太尉家的小公子的確是個人物。不過說到底，還是昭儀娘娘的面子足夠大，若是換做旁人，即便更加出類拔萃，也未必要得來一個面圣的機會。

直到有宮人進來稟告，馮家父子此刻正在外請見。

高叡這才停了提問，對宇文瑄道：“身為將門虎子，你能有這樣的學問，很是難得。”

“陛下過分贊譽了，微臣實在當不起陛下如此評價。”宇文瑄平靜至極的回答，在不知情者聽來就是寵辱不驚的表現。

示意來人將外面馮家父子請進來后，高叡道：“朕說你當得起，你必是當得起的，不必過于自謙。待到三月射典時，朕還要看看你的騎射如何，你可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句話對宇文瑄而言意味著什麼。

而在馮姝看來，宇文瑄不止是前途無量，未來撐起整個宇文家的人必將是他。念及此處，馮姝甚覺欣慰，自己總是盼著阿瑄能夠過好這一生的。

沒有人知道宇文瑄為何仍舊跪在那里，遲遲未有動作。

馮姝見狀不得不出言提醒道：“莫不是高興得連謝恩也忘了吧？”

這是宇文瑄入殿后第一次看向馮姝，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匯后，宇文瑄才道：“微臣叩謝陛下隆恩。”

“邊上候著吧。”高叡抬手示意宇文瑄起來，然后對馮姝笑道：“皇嫂果然有識人之明。”

馮姝依舊毫不買賬，神情淡然地道：“陛下謬贊。俗話說，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妾當然也有識人不明的時候。”

此番對話正好落在馮家父子耳中。

不知內情的馮衍倒是并未在意，他正驚訝于居宇文瑄居然在此。

知道全部內情的馮禹卻聽得心驚肉跳，自己的女兒不僅正在明目張膽地暗諷當今圣上，還以一身重孝面圣，要不是礙于有外人在場，他定會拉著馮姝請罪。

眼下馮禹只能大聲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馮姝注意自己的言行。

可惜當事二人都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馮姝更是權當沒聽見。

高叡則是一臉關切地看向馮禹道：“今早侍中同朕議事時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就嗓子不舒服了？”

“臣并無大礙，多謝陛下關心。”說話間，馮禹帶著兒子正好行至高叡面前。

見過高叡后，父子倆也需拜見兩位皇后。

因著眾人心知肚明的原因，父子倆先拜見的還是馮姝。

直到此時，馮姝才主動看向高叡。他也是不容易，召人入宮也得算著時辰，讓兩家人錯開，不然當著對方的面，各自先拜自家的皇后，那就更不好收場了。

在感受到馮姝目光后，高叡立刻回看向她。

就算宇文瑄今日不在場，馮姝也不想與高叡有任何眼神接觸，何況眼下宇文瑄就站在自己對面，所以馮姝迅速避開了高叡的目光。

可惜這一幕還是被宇文瑄看在了眼里，他的臉色明顯陰沉了下來，好在殿內并無人注意他。

這時，蔣艷的聲音傳來。“侍中請起。”

眾人明白，蔣艷如此說自然是讓馮家父子都起來。

馮姝在此時插話道：“誰讓你起來了？”

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馮衍剛剛離地的膝蓋已經跪了回去，聽說姐姐回來后，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也罷，要是姐姐來為自己出頭，那他以后徹底不用在京城混了。

可惜馮禹并沒有兒子的覺悟，他顯然誤以為馮姝回來是為阿衍撐腰的。

看出父親的欲言又止，馮姝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侍中，可是有話要說？”

其實馮禹并非看不清局勢，可退那一步，他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來。既然女兒回來替他把此事做了，他自然樂見其成。“回娘娘，臣無話可說。”

蔣艷驚訝于馮姝在馮家居然有如此分量。

馮姝則再度看向高叡，這次是光明正大地征求意見。

高叡抬手示意她自便。在他看來，馮姝于馮家而言，理應有這個分量，正因如此，他才需要馮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