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叡原本閉目養神的同時，由著段珪伺候自己更衣。但這句話勾起了他對昨夜的回憶，念念果然是個好名字，她的確能讓人念念不忘，回味無窮。

念及此處，高叡的嘴角噙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段珪的笑意愈濃。“昭儀娘娘心里到底是裝著陛下的，倘若真不在乎，才不會穿著重孝回來跟您撒氣呢。如今娘娘氣消了，想必是好好跟陛下撒嬌認錯了。”

這話的確說到了高叡心坎上，面上的笑意明顯濃了幾分。“起居注的事情可辦好了？”

段珪忙道：“陛下放心，這麼要緊的事情，奴才萬不敢大意，奴才是盯著他們加上去的。”

“此事辦得不錯。”

“陛下謬贊，奴才不敢居功。”段珪似乎才想起一事。“皇后娘娘那邊已經派人來請了，陛下可要過去用晚膳？”

今日雖不是初一十五，可自己從前外出歸來都會去看望蔣艷，于是高叡吩咐道：“就去皇后那吧。”

就如同馮姝預料的一般，太極宮與甘泉宮之間的頻繁往來，終究引來了蔣艷的注意。雖然到現在未有任何實證，可甘泉宮的主人只有那一位，就算她身份高貴，終究還是個寡婦，可誰都不能否認，她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寡婦。

無需旁人提醒，蔣艷清楚自己比那個所謂的皇嫂，還虛長兩歲。更令蔣艷心中不安的是，從成婚的第一日起，她就知道高叡心里有個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是自己。

曾幾何時，蔣艷覺得自己可以讓高叡忘記那個人，畢竟高叡對她還是不錯的，所以這些年來她一直殷勤體貼，小心侍奉。

然而，這些年過去，他們已有了兩個孩子，甚至高叡從未在自己面前流露過什麼，但蔣艷就是知道，那個人一直都在高叡心里。

所有這一切，都讓蔣艷不得不考慮馮姝與高叡之間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可她不愿相信這就是事實，畢竟在她看來自己的丈夫應該做不出這等叔嫂通奸的不堪之事來。

“啟稟皇后娘娘，甘露殿那邊傳話過來，陛下正往立政殿這邊來呢。”宮人的傳話打斷了蔣艷的思緒。

知道高叡此次外出，是新帝登基后首次校閱軍事，這是要緊的事情。聽到高叡仍舊同以前一樣，會在外出巡視返回的當日來看望自己，蔣艷糾結多日的心，在此刻終于安定下來，高叡到底還是在意自己這個正妻的。

“快隨我到門口迎接陛下。”蔣艷很是欣喜地道。

然而，夫妻剛一碰面，蔣艷就同段珪一樣，立刻就看出了高叡的變化。

雖然不知其中原因，但蔣艷當即就心頭一緊，她知道如此變化，絕不是因為對外出巡視的結果頗為滿意所致。

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蔣艷笑道：“看來是陛下對各地軍務頗為滿意。”

“皇后慧眼，的確如此。”高叡笑著扶了蔣艷起來。

高叡的和善笑容，又讓蔣艷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妾已備好晚膳，就等著陛下回來呢。”

“皇后辛苦，咱們進去用膳吧。”高叡在跨步入殿之前，就已經放開了蔣艷的手。

席間，蔣艷一如既往地殷勤體貼，可高叡還是免不了想起了馮姝。

同樣是殷勤體貼，但馮姝會在試過一道她覺得味道不錯的菜色后，立刻給自己夾一筷子，這樣的事情她從不假手于人，更有甚者她會送到自己嘴邊，若是自己能喂她一口，她非但不會拒絕，還會喜笑顏開地坦然受之，并對自己說一句，“九郎真好。”

反觀皇后，倒也不是她做得不好，更有甚者她比馮姝更加恪守禮儀規矩，自己不發話，她絕不會落座，更不會先動筷子，一切舉止都合乎規矩。但高叡可以確定，若是哪日自己喂皇后吃口東西，她會誠惶誠恐的受下，然后喜不自勝地起身謝恩。他不否認身為皇后的確應該端莊矜持，但也不必時時刻刻都端著皇后的架子，高叡相信即便馮姝在同樣的位置上，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呆板無趣。

發覺高叡的心不在焉，蔣艷便親自夾了一筷子魚肉到他碗里。“四月的鰣魚最是肥美不過，陛下嘗嘗吧。”

高叡迅速回過神來，問道：“何處來的？”

這話問得蔣艷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笑道：“江陵一帶出鰣魚，那自然是江陵刺史進貢的。”

高叡不僅未有動筷的意思，還重重放下碗筷，揚聲道：“來人，把這道鰣魚撤下去。”

看著宮人們將鰣魚撤下后，高叡神情嚴肅地看著蔣艷道：“鰣魚是長江三鮮之首，味道自是不必說的，皇后有心了。可這東西出水就死，要活著送到宮里，必定耗費許多。若是要緊的東西也就罷了，可這說破了天，也不過是口吃食。以后不必再讓地方上供了。”

在蔣艷的記憶里，高叡從未對她說過重話，哪怕是前些日子自己惹他不快，他也不曾這樣跟自己說過話，今日就算是自己不對，他又何至于此？

想到這些，蔣艷更覺得委屈，自己只是想讓高叡吃些好的，他已是一國之君，一條魚而已，難道耗費不起那些嗎？然而看著高叡的神情，她終究辯不出什麼，訥訥地道：“陛下說的是，妾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