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次與蔣繼的爭執來看，阿衍已在中護軍中立足。馮姝十分清楚，若非阿衍與宇文瑄交好，若非宇文家明里暗里的扶持，阿衍絕不可能這麼快在軍中立足。阿衍長這麼大連殺雞都沒看過，更不必提讓他親手將敵人斬于馬下。戰場兇險，只看高叡身上的傷就可知一二，就算阿衍有命取得戰功，且活著回來。可到那時，高叡對他，對整個馮家……

念及此處，馮姝只覺得心頭火起，馮衍想不到這些也就罷了，可父親為何也這般糊涂？！

“姐姐，你是知道的，舞文弄墨的事情我自幼就不喜歡，真論起為官之道，我必不如姐姐。何況姐姐之前還同我說，讓我去做自己想做之事，為何如今出爾反爾呢？”馮衍反問道。

此時此刻，馮姝開始后悔自己一直以來把阿衍保護得太好，如果是阿瑄，他必能明白自己所說的是性命攸關之事。可事到如今，她無力向阿衍解釋，去做自己想做之事之前，得先好好活著。

正在這時，有宮人通報高叡正在門口下輦。

馮姝只得起身，帶著馮衍出去恭迎高叡。

剛一碰面，高叡就察覺到馮姝的面色不對。“不會是阿衍這小子氣著你了吧？怎麼臉色這樣難看？”

馮姝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好在馮衍反應及時，替她答道：“臣正要向陛下請罪呢，方才臣的確讓姐姐不高興了。”

高叡看著馮衍道：“說說吧。你到底是如何惹你姐姐生氣的？她可不輕易發火的。”

不愿阿衍在高叡面前提及上戰場歷練之事，馮姝接過話茬道：“是這小子不愿成婚，父親精挑細選的人，他說他哪個都看不上。”

馮衍雖不明白姐姐此舉的目的，卻也知道配合馮姝，便道：“娘娘，您選的人，臣也沒說不娶，您就別在陛下面前告臣的狀了行嗎？”

這不是高叡第一次見到姐弟倆拌嘴，便也沒放在心上，轉而問道：“對了，你姐姐給你選了誰家的小姐？”

馮姝答道：“御史大夫婁堅的次女。”

“這樁婚事于你弟弟很是合宜，甚好。”高叡道。

馮姝明白馮衍的婚事，高叡必定要過問的。如此大家都滿意的婚事，已是最好的結果了，但在高叡面前，戲總是要做足。“若非妾好好數落了阿衍一通，他還看不上人家婁小姐呢。”

高叡見狀，佯怒道：“看來馮衍的翅膀的確是硬了，都敢當著我的面跟你頂嘴了，怪不得把你氣成這樣。”

在高叡面前，馮衍似乎還是從前的模樣。“陛下，您這麼說就是冤枉臣了，娘娘都能舍得對臣杖責三十，臣哪敢跟娘娘頂嘴。”

“原來你小子也這般記仇。” 高叡一副恍然大悟狀。

“陛下，沒您這麼埋汰人的。”馮姝道。

“我可沒提你一個字，是念念自己說我埋汰人的，可見你也覺得自己記仇。” 高叡笑道。

如此玩笑過后，高叡便帶著姐弟入席。“今日是家宴，阿衍不必拘謹，只當是與姐姐姐夫吃頓飯就是。”

馮衍看向馮姝，發現她并不接話，只是面帶笑容地指揮著忍冬等人布菜。“陛下要這麼說，那臣可就不客氣了。畢竟這頓飯，臣可是盼了好些年呢。”

此言一出，果然討得高叡歡心，一陣大笑過后，溫柔看向馮姝道：“如今也不算晚。”

感受到高叡的目光后，馮姝以同樣的目光回望向他。

在馮衍看來，琴瑟和鳴的夫妻便是如此。“嗯，臣可從沒見過姐姐這樣看過人，陛下可曾見過？”

不待高叡回答，馮姝就怒道：“閉嘴！陛下面前，休要胡言亂語。”

高叡卻笑道：“這怎麼能是胡言亂語呢？難不成念念這樣看過旁人？”

“陛下再這般沒正形，這頓飯您就自己同馮衍吃吧。”馮姝假裝惱羞成怒的樣子。

高叡按住馮姝，道：“不拿你打趣了。不然，馮衍回去后，還不是我來哄你？”

嗔怪地瞪了高叡一眼后，馮姝才坐定。

最后，這頓午膳倒也其樂融融，結束之后，馮衍便隨高叡一道離開了。

看著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馮姝再也堅持不住，足下一軟，幾乎要摔倒。

“小姐！”

“娘娘！”

幸好，在忍冬與佩蘭沖上來之前，馮姝已經扶住了門框，才不致摔倒。

“娘娘累了吧？”佩蘭很是善解人意地道：“今日醒得那樣早，奴婢扶您進去補眠可好？”

重重的心事直壓得馮姝透不過氣來，可她只能順著佩蘭的話說下去。“好。”

忍冬知道，小姐這個樣子必然與宇文公子有關，而小姐能從四少爺口中知道宇文公子的事情無非就那麼幾件。心中長嘆過后，忍冬只與佩蘭一起扶了馮姝回到寢殿。

見馮姝躺下后，忍冬就打發了所有人出去，只留她一人陪著馮姝。

“小姐，奴婢知道您難過，現在沒有外人了，您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了，您也好受些。”

馮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表情麻木地道：“忍冬，如今我是寵妃，我不能，也不該哭的。”

這下忍冬也不知該如何勸慰馮姝了。

“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與他注定走不到一起，早在甘泉宮時，我就知道他會娶趙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