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朕知道你一向不喜奢華，但今日是你頭回拜見皇后，這身打扮到底也太過簡素了。這樣的事情，以后不可再有了。”

任誰都聽得出，高叡雖如此說，但語氣之中，毫無怪罪之意。

馮姝立刻起身應道：“是，妾謹記陛下教誨，絕不會再有下次，也謝皇后娘娘高抬貴手，對妾小懲大誡。”

待馮姝落座后，高叡朗聲道：“皇后的確是朕的賢內助，知道朕自幼于皇兄親厚，這麼早就操辦起了皇兄的忌日。”

這語氣即便在馮姝聽來，也是言辭懇切的贊許之語，暗自一笑的同時，看向高叡，看來只有床榻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這個宮里所有人都要戴著面具而活，沒有人可以例外。

“陛下謬贊，妾不敢居功。”蔣艷起身道。

“皇后如此深明大義，堪為六宮表率。”這一刻，馮姝終于從高叡眼中看到了寒意。“就有勞皇后代朕，為皇兄抄寫經文吧。”

同樣，蔣艷也看到了高叡眼中的寒意，

直到此刻她才反應過來，高叡對先帝的態度并非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看著蔣艷的神情，高叡一字一頓地道：“如此也算是朕為皇兄已盡心意了。”

馮姝露出只有自己才能察覺的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的確送了蔣艷一個為難自己的機會，可從沒打算白送。

只要蔣艷不為難自己，那麼自己與她便可相安無事。如若不然，蔣艷越是為難自己，高叡就會離她越遠。

見蔣艷遲遲不肯領旨，高叡便問道：“難道是皇后不愿為朕費心？”

“妾不敢，只是妾……”

“那就好。”高叡根本不管蔣艷后面想要說什麼，直接打斷她道：“有勞皇后為皇兄抄寫經文直至忌日的前一日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蔣艷沒有拒絕的余地，在起身應諾的同時恨恨看向馮姝，今日一切都是這個賤人故意的！她一早就知道陛下會來！

待蔣艷落座后，馮姝含笑看向高叡道：“皇后娘娘大病初愈，陛下前幾日不是還同妾說要給娘娘一個驚喜的嗎？”

在場妃嬪都明白，這絕不可能是什麼驚喜，可她們也無法想象馮姝借陛下之手送出的是什麼。

“此事若非念念提醒，朕險些就忘記了。”高叡看著蔣艷道：“皇后住進立政殿的時候，還在國喪期，不宜動土。在這之后，皇后又病著，確實是耽誤了。所以朕打算讓人把立政殿內外需好好修繕一番，該有的椒墻必不能少了。”

蔣艷從前是王妃，并非是高叡繼位后迎娶的皇后，又有明面上那些事情在，未能修繕立政殿的確算是事出有因，如今補刷椒墻也無可厚非。可這就本該屬于中宮的尊榮，在此情此景下，以這樣的方式說出來，實在是……

看到馮姝那殷切期盼的笑容，蔣艷只恨不能撕爛她那張臉！

蔣艷許久都不起身謝恩，馮姝出言提醒道：“皇后娘娘，這可是陛下對您的恩典。”

容妃見狀，也開始火上澆油。“是啊，皇后娘娘，事情過了這麼久，陛下還記著此事，可見陛下是記掛著您的。”

高叡心里清楚，此刻蔣艷的反應是為那般，只是這宮里沒有一個人是不委屈的，何況是皇后碰了自己的逆鱗在先。“說起來，朕有陣子沒來探望皇后了，皇后該不會在怨朕吧？”

想起母親昨日的囑咐，蔣艷終是咬牙起身，向高叡謝恩。

“陛下言重，是妾前陣子病了，為免過了病氣，陛下暫且不來是應該的，妾多謝陛下隆恩。”

“那就好。”高叡微微一笑后，揚聲吩咐道：“段珪，此事由你親自操辦。”

“奴才遵旨。”聞言，段珪立刻上前領命。

“朕還有事，這就回甘露殿了。”說完，高叡就起身出了立政殿。

眾人恭送高叡離開后，蔣艷按照慣例訓誡妃嬪，在分賞過眾人后，便道：“儷妃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聞言，容妃立刻看向馮姝。

后者明白她的意思，含笑拍著容妃手背的同時，又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去搬救兵。容妃回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雖然放心不下，最終也得隨眾退殿。

馮姝明白，也許同蔣艷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于大家都好。

眾妃嬪退出之后，立政殿的宮人們也相繼退出，只留她們二人相對。

蔣艷那中宮皇后氣勢明顯弱了幾分，眉宇之間的沒落再也隱藏不住。

馮姝是同情蔣艷的，這樣的同情無關立場，無關身份，真的就只是同情。

嫁給高叡，不是她的選擇；丈夫心中另有所愛，實非她能左右之事。如今丈夫一朝得勢，她因此登上后位，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如履薄冰，又有給她拖后腿的娘家。

這每一件事都不是蔣艷的錯，可每一件事都實實在在打在了她身上。

說起高叡，他也沒有錯。他做的每一次選擇，都是當時他所能做的最好選擇。哪怕時至今日，高叡也不過是做了一個帝王應該做的事情。

若說有錯之人，其實是自己才對。當初不該因為一時激憤，就與阿瑄走到一處。

最后的放縱，那更是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