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除此之外,馮姝并不覺得自己還做錯過什麼。
這正是太極宮的可怕之處,縱使你不想傷害任何人,可只要你身處這里,就免不了或有意或無意地傷害到旁人。
一陣良久的沉默后,蔣艷率先開口道:“能重回太極宮,能與陛下再續前緣,你應該很高興吧?”
聽到蔣艷如此說,馮姝便知她們之間這唯一一次可以開誠布公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因為蔣艷問的問題,自己是絕不可能實話實說的。
馮姝看著蔣艷的眼睛,語氣誠懇。“說起來,娘娘住進這太極宮里的已經有段日子了,娘娘當真覺得這里就比從前的住處好嗎?”
輕蔑一笑后,蔣艷道:“看來你做正宮的時候,過得也不怎麼樣啊。”
這樣的冷嘲熱諷,馮姝根本不為所動。“至于與陛下重歸于好,娘娘應該明白,此事從來不是妾能決定的。”
“你是無權決定,但并不意味著你就不能左右。以你的狐媚手段,只要你愿意,有幾個男人是你拿不下的?!”蔣艷厲聲質問道。
原來在蔣艷眼中,自己還真是只狐貍精,淺淺一笑后,馮姝便道:“若娘娘單獨留下妾,就是為了罵個痛快,那您盡管罵吧,反正現在并無他人,妾受著就是。”
“你?!”這樣逆來順受的態度,引得蔣艷愈發怒不可遏。
馮姝依舊心平氣和地道:“妾知道,娘娘心里難過。但容妾說句實話,娘娘跟妾較勁實在改變不了什麼。”
一語既出,蔣艷原本坐得筆直的身子,徹底頹了下去。“剛成婚不久,我就發現他心里沒有我。幸好他那時還愿意做表面功夫,至少在外人看來,我們還是恩愛夫妻。
我想過,他心里的那個人只可能是他從前在京城時認識的。可那時,我以為若我能做個好妻子,總有一天,他心里會有我的。畢竟他戍守邊地,幾年之內絕不可能回京城去,就算他日后回了京城,那人也早就嫁人生子了。”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時隔五年,他不僅回到了京城,還一朝當了皇帝。”
馮姝可以想象這五年蔣艷是怎樣的殫精竭慮,就算她不清楚高叡為圖謀帝位,究竟做了些什麼,可高叡領兵出征就已足夠她受得了,不必說她,自己在京城都為高叡擔心受怕過不止一次。
蔣艷接著道:“自我來了京城后,我便一直想見見那個人,經過多方打聽,我始終都不知道那人是誰,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那人居然是你!”
馮姝到底于心不忍,便勸道:“娘娘,您要明白,您如今是中宮皇后,是一國之母,不再是過去的臨淄王妃了。陛下的心在您身上最好,可即便不在,您也不該執著于此。”
“你方才說得沒錯,我為難你,到頭來為難的卻是我自己。可他是我的丈夫!我知道他會有許多妃嬪,我也不是容不下她們。可你不一樣,你與他年少相識,你們真心愛慕過彼此。就見他看你的神情,莫說他從未那樣看過我,我更是從未見過他那樣看過旁人。就算有朝一日你會失寵,甚者遭他厭棄,他此生也不會用那樣的神情看旁人了。”
是啊,自己與高叡的確真心相愛過,可如今……馮姝也覺得愴然。
“皇后娘娘,您的丈夫已不再是臨淄王了,而是一國之君。
您該時刻謹記他先是帝王,然后才是您的丈夫。就算陛下心中只有您一人,您也要時刻謹記,比之愛您,他更愛他的江山社稷,比之您這位發妻,他更需要他的帝位穩固。”
其實這番話還有一部分,那便是:“整個蔣家不再是他的岳丈家,而是外戚,是臣子。”
到底事關自己與整個馮家,所以馮姝不愿把這話說出來,何況說出來,蔣艷也不一定聽得明白。倘若她能明白,當初就不會因為蔣繼的事情,而使得高叡大為光火了。可即便如此,馮姝覺得自己對蔣艷言盡于此,已是仁至義盡了,只要她能明白且記住自己的話,就已夠她在宮中安身了。
然而,蔣艷終究無法理解馮姝究竟在說什麼。“難道他一登帝位,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了嗎?”
當真是朽木不可雕!再這麼下去,即便無人推波助瀾,高叡也注定是要廢后的。這樣的結果,真不是高叡對自己的發妻冷酷無情。
馮姝不想再同蔣艷浪費口舌,直言道:“皇后娘娘還有什麼要吩咐嗎?”
蔣艷笑容戚然。“馮姝,你何其有幸,先后嫁了兩位帝王,從未受過冷落不說,還得到其中一位的真心愛慕。”
可惜這話在馮姝聽來,是天大的諷刺,自己此生所有不幸,皆與此事有關。“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該好好休息才是,妾這就告退了。”
頃刻之間,蔣艷重新端起中宮該有的神情氣度,雖然看著馮姝的目光陰冷無比,語氣卻甚是從容。“如儷妃所言,本宮是該好好休息的,不養足精神,怎麼看你狐媚惑主呢?”
“妾一定不辜負娘娘厚望,妾告退。”
即便在最后一刻,馮姝也進退有度,保持著妃嬪應有的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