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不用為先帝代筆后，我便不曾好好寫過幾筆了，如今練練字也是好的。”

忍冬無可奈何地道：“小姐高興就好。”

馮姝繼續悠哉悠哉地抄著經文，口中道：“反正不高興是一日，高興也是一日。既然如此，我何必要不高興呢？再說了，讓我抄經的人不就希望我不高興嘛，我不高興那不就是遂了她的意？”

忍冬忍住笑。“怪不得從前在府里時，夫人每回罰您，沒見您如何，倒時常把夫人氣到不行，還挑不出您的錯來。”

日子就這樣過著，除了每日抄經打發時間以外，馮姝只把心思花在高叡的飲食起居上，其他事情一概不上心，就連向蔣艷請安時，偶爾被刁難幾句，她不僅當面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就連事后被高叡問起，她也只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合著你這記仇的本事，全用在我身上了。”高叡玩笑道。

馮姝大言不慚地道：“那是自然，若非有九郎，皇后娘娘于念念而言，實在是關系不大，念念何必要與她置氣。但以念念與九郎的關系，念念若是不記仇了，那才是大麻煩。”

高叡刮著馮姝的鼻子道：“被人記仇，我竟然還很高興，也就你有這個本事了。”

馮姝正好剝凈一枚新鮮的菱角，抬手送到高叡口邊。“如此就當是給九郎賠罪，可好？”

接過那枚菱角，高叡轉手送入馮姝口中，然后抓過她有些泛紅的手指，仔細看了看后，道：“這東西不好剝，你讓宮人們做便是，何必要自己來？”

“就是因為九郎來了，念念才要好好表現一番，如此才顯得我體貼細心。

九郎不在時候，我才不會自己剝菱角呢。”

聽著馮姝的陰陽怪氣，高叡也不生氣，還揚聲道：“忍冬，你家小姐說的可是真的？”

忍冬笑著答道：“回陛下，您是知道的，小姐最是會躲懶的。您不在的時候她才不會自己動手呢，昨日小姐吃的那碟菱角，可全是奴婢剝的。”

“要你多嘴。”馮姝笑罵道。

“你自己躲懶，還不讓人說，沒你這般不講理的。”高叡笑著道：“說起來，前幾日有巴蜀進貢的荔枝，怎麼沒在你這里看到？”

馮姝忙道：“九郎勿要多心，皇后娘娘再小心眼，也不至于苛扣念念幾顆荔枝。是尚食局來送荔枝的時候，念念沒有要，讓她們送去給舞陽了。”

高叡當然還記的這位舞陽公主，她的生母丁昭儀因馮姝小產之事被打入暴室，最后在獄中自裁，先帝駕崩后是馮姝替她求情，如此舞陽公主不僅沒有被生母牽連，還能繼續住在宮中。“難為你還記著她。”

“如何能不記得呢，到底她也是個可憐孩子。”馮姝道。

高叡怕馮姝想起過往而心懷愧疚，便勸慰道：“那些過去的事情，就勿要再想了。若非如此，你的下場十有八九還不如她。”

“多謝九郎寬慰，但念念覺得她可憐并非因為過去之事。”

“那你是為何？”

“要說起此事，免不了要議論幾句朝政，不知九郎……”馮姝覷著高叡的神色道。

“直說就是。”高叡道：“你如今過得日子，能知道多少朝政？所以能到你這里的，必然是要緊的事情。”

“多謝九郎。”馮姝道：“先前就是因為西北不穩，所以九郎才去戍邊的。據念念所知，在九郎回京城后，西涼就愈發不老實，又因為先帝病重，儲君未定，朝中無暇東顧，遼東的高句麗便順勢做大。

而九郎繼位之后，尚未對外用兵，故而念念以為，如今西北和遼東都不太安穩……”

知道馮姝的欲言又止是何意，高叡便安撫道：“以你的本事，這些事情你根本無需從旁人那里知道，自己一想便能明白，接著說吧。”

“多謝九郎。”馮姝道：“念念知道，西北和遼東固然算不上什麼心腹大患，可咱們大周與兩邊同時開戰的話，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念念并不知道九郎打算先對哪邊用兵，可無論先拿哪邊開刀，對另外一邊都要和親安撫。咱們固然能以宗室女和親，但舞陽到底是先帝所出，她的分量絕非宗室女可比，且她今年及笄，這年齡也合適。想到她已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日后又要遠嫁和親……念念很是可憐她，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是享天下之養的皇家公主，這是她應盡職責。”

在馮姝看來，無論是自己，還是高叡讓舞陽未受苛待，好好活到現在，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況且以她如今的處境，高門貴婿與她無緣，相較之下，還不如遠嫁和親呢。

“你當初讓我把她留在宮里，就是做此打算吧？”

“是。”馮姝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是高叡的臣子，于是，起身跪在高叡面前道：“妾知道，那時朝野上下的心思都在儲君人選之上，對邊境安穩到底是疏忽了。妾雖是女流，但也是我大周子民，力所能及之處，妾責無旁貸。”

在高叡看來，馮姝該有這樣的遠略，微微一笑后，又問：“當初是你勸我要善待先帝遺孤，如今我把她送去和親，你就不怕我此舉落人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