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這是馮姝從前絕不可能受到的輕慢，但今時今日，她只有含笑受下。

馮姝何嘗不知道蔣艷這是故意當眾讓自己難堪，可自己能說什麼呢？

上到第三道菜時，容妃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便吩咐宮人先給馮姝上菜。

蔣艷卻出言阻止道：“容妃，你有著身孕，飲食起居都要精心。你的所有菜色都是本宮專門給你備下的，就勿要顧著旁人了。”

此言一出，莫說是把自己的菜讓給馮姝是不可能之事，容妃還需起身向皇后謝恩。

可馮姝畢竟是能得兩代帝王另眼相看的人，不僅自入殿以來的柔和笑容不改分毫，此刻她更是笑得親切和善，看不出有任何不悅。“姐姐無需客氣，正如皇后娘娘所言，我該好好照顧姐姐才是，怎好讓姐姐先顧著我呢。”

這種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高叡豈會看不明白。正如馮姝之前所說，這樣的事情他的確不好插手，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坐視不理。

“念念。”

若說馮姝對于這樣的羞辱，真的可以無動于衷，實在就言過其實了。所以在聽到高叡的這聲呼喚后，她的笑容又明媚了幾分。“請陛下吩咐。”

見此情形，高叡的語氣愈發溫柔。“先前你喜歡的那家冰酪，朕打發人去給你買了，想必這會兒差不多該回來了。這東西化了不好吃，你這就回去享用吧，莫要貪吃，把朕的那份也吃完了。”

馮姝當然知道這是高叡在替自己解圍，但她是真心感謝高叡出言結束自己的這場難堪。“多謝陛下恩典，妾一定留著陛下的那份。”

“好，朕一會兒就過去。”高叡道。

馮姝就此離去，殿中剩余諸人卻各懷心事。

每月十五，按慣例是高叡去立政殿的日子，八月十五的中秋，更是如此。

所以眾人都明白方才高叡的話，意味著什麼。雖然這并非是高叡第一次在這種時候不去立政殿留宿，但以往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這一次無異于直接打了蔣艷的臉。

原本在看馮姝笑話的人，此刻齊刷刷看向了蔣艷。

高叡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恍若不覺地端起面前酒杯，自飲自酌起來。

蔣艷的面色雖然青白交加，可終究發作不得。

離開宮宴的馮姝倍感輕松，方才的郁悶已經消散不少。

反倒是忍冬和佩蘭無不擔憂地看著她。

馮姝抬手撫上臂上的金釧道：“這不是意料中事嗎？只要一有機會，皇后就會提醒我如今的身份。”

忍冬與佩蘭對視一眼，終究也想不出什麼可以安慰馮姝的說辭。

她們都明白只有將皇后拉下來，才能徹底避免今日這樣的難堪，可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

看著頭頂皎潔月光，馮姝心中五味陳雜。高叡的確護著自己，可那又如何呢？若非他把自己弄回來，自己本可以不必遭受這些。

宮宴還在繼續，殿內依舊歌舞升平。

在高叡以不勝酒力的借口拒絕了蔣艷的敬酒之后，為免皇后更加難堪，殿中也就無人再向高叡敬酒了。

看起來喜氣洋洋的宮宴，事實上卻冷清得嚇人。

蔣艷支開周圍侍奉的人，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對高叡道：“陛下一定要讓妾如此難堪嗎？”

高叡看著面前的歌舞道：“那皇后為何要讓旁人難堪呢？”

“妾不過是秉公辦事而已，若她還是先帝正宮，那妾自該敬她三分。陛下勿要忘了，是您讓她失了曾經尊貴的身份，是您讓她回到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身為妃嬪，這是她該受的。”蔣艷略帶嘲諷地道。

高叡嗤笑一聲后道：“皇后執掌后宮，是該持心公正。”然后朗聲對眾人道：“朕乏了，后面的宴飲由皇后主持就是。”

說完，高叡直接起身離去。

高叡來到章華殿時，馮姝剛剛換過寢衣，雖然這是意料中事，馮姝還是一臉欣喜地迎了上去。“今天是十五，九郎怎麼來了？”

不曾料到，高叡毫不顧忌宮人們還在，一把將馮姝抱得雙腳離地，又在她耳邊道：“休要提那些掃興之人一個字。”

馮姝立刻心領神會，蔣艷不僅得罪了自己，還得罪了高叡。“好。”

不顧宮人們尚未退出，馮姝已經扯開了高叡的衣帶。“既然有人掃了陛下的興致，那念念讓陛下盡興就是。”

就如同當初在千秋殿內一樣，兩人就地互相撕扯起來，甚至連床榻都懶得去。也許于他們而言，此刻的放縱與泄憤毫無二致。

待一切歸于平靜之后，兩人在地上相互依偎著。

良久，高叡突然問道：“念念可會怪我？”

事到如今，問這話還有什麼意義？這是馮姝心中的真實想法，可她永遠不會將此宣之于口。

無比溫柔地將高叡的頭攬在懷中后，馮姝才答道：“九郎只是想與我重歸于好而已，念念何必要怪你？何況九郎如今是天子，天子是不會有錯的，錯的永遠都是旁人。”

高叡抬起頭，看著馮姝道：“我是天子不假。可有些事，即便身為天子，我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