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他是陛下的嫡長子，太醫院必不會派個平庸之輩來。”馮姝道。

“可是小姐，雖然皇長子也染了痄腮，可染了痄腮也不一定會并發子癰，就算并發子癰也不一定會不能生育啊。（注：子癰是中醫里對睪丸炎的稱呼。現代醫學研究表明，睪丸炎屬于腮腺炎的并發癥之一，由腮腺炎引起的睪丸炎有可能導致男性不育。）有孟太醫在，皇長子的痄腮還真不一定會到如此地步。”

“不然呢？”馮姝反問道：“我讓你從永興公主身上下手就是為了穩妥，畢竟她是女兒且又年幼，如今咱們要是再動手腳，可就是找死了。”

“奴婢總覺得可惜。”

“有些事不可強求，只要盡人事聽天命就好。”馮姝風輕云淡地道：“如今，就是咱們聽天命的時候。”

“可萬一……”忍冬還是心有不甘。

“此事于我何嘗不是萬一呢？”馮姝道：“一個不能生育的皇子是沒有資格承繼大統的，哪怕他在其他方面無可挑剔。雖然此事最快也要等到皇長子十四五歲的時候才能知道，但有先帝的珠玉在前，誰會冒這樣的風險立他為儲君？所以，只要他并發子癰，這一局我就已經贏了。”

“的確如此，皇長子失去儲君資格，皇后娘娘若是還能承受得住，那奴婢都要懷疑，立政殿內的人是不是皇后娘娘本人了。”忍冬附和道。

其實馮姝還有一層圖謀，是不好對忍冬說的。一旦皇長子失去儲君資格，身為他伴讀的宇文安業就算是斷了前程，此事于宇文瑄而言同樣大有裨益。

主仆倆的籌謀雖好，可惜，眼下蔣艷對一雙兒女的病情還毫不知情。

不過在馮姝看來，此事并不難辦，畢竟永興公主病愈后，就能去看望母親，這是高叡親口允諾之事。

忍冬知道后，笑道：“原來小姐早就算好了這一步，哪怕公主要等到皇長子病愈再去看望皇后，也還是要去的。可若是有人囑咐了公主不在皇后面前提及皇長子的病情，那該如何是好？”

“一定會有人囑咐的。”馮姝道：“但你要知道，皇長子是皇后翻身的最后希望，你覺得她不會向女兒問起皇長子的近況嗎？畢竟旁人都有可能說假話，女兒是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她的。”

“也是，讓五歲的孩子不跟母親講兄長病了，并非難事。但讓她把謊話編圓了，那就是真是強人所難了，皇后娘娘是生母，一定會看出端倪的，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可就瞞不住了。”忍冬笑道：“立政殿到底還有太醫伺候，皇后娘娘只需稍稍用些手段，便可知道一切。想來這樣的本事，皇后娘娘應該還有。”

望著窗外的瀲滟春光，馮姝感慨道：“想來這宮里很快又要辦喪事了。”

這一次，上天到底眷顧了馮姝。

在皇長子發病后的第四日，他就并發了子癰。

馮姝畢竟不是皇長子的生母，所以并發子癰可能會有的后果，太醫沒有特意告訴馮姝。

外人并不知道馮姝自有孕后就看了許多醫書，所以她也只是問了子癰是否會危及性命，在得知并無性命之憂后，馮姝便是一副安心了的樣子。

但這樣的消息于高叡而言，終究是個不小的打擊，雖然他不曾在馮姝面前說過什麼，但高叡于無人處的失落是藏不住的。

對此，馮姝只能佯裝不知真相，對待高叡依舊溫柔體貼，日漸長大的高熙于他到底也是個安慰。幸好高叡自己尚且年輕，且皇長子的性命終究無礙，所以一段時日后，高叡也就轉還了過來。

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蔣艷終究沒能熬過這一年的夏天，黃初三年六月初四，皇后蔣氏病故于立政殿，時年二十五歲。

高叡到底保全了蔣艷最后的體面，遵循舊制，釋服十三日，賜謚號溫慧皇后。

聽聞謚號時，馮姝笑道：“若非我知曉陛下的為人，必會以為這是陛下在諷刺先皇后。”

“娘娘此言何意呢？”佩蘭問道。

“德性寬柔曰溫，柔質受諫曰慧，這哪一條說的是先皇后？由此可見這是陛下對她來世的期許。”馮姝道。

“旁的不說，先皇后到底是沾了巫蠱之事，陛下當真就不計較了？”忍冬道。

這樣的事情，馮姝永遠洞若觀火。“若真不計較，陛下就不會給先皇后這最后的體面，如此耗完舊情，陛下才好對蔣家動手不是？”

“如今蔣家上下已無幾個擔任朝中要職的人了，且巫蠱之事陛下也已經按下，這是要秋后算賬？”佩蘭奇道。

“是有這層意思在，但也不全是。”馮姝道：“任誰都看得出，陛下登基后原是打算好好重用蔣家的，奈何他們自己不爭氣，接二連三地出事，以至于他們已然影響了陛下的朝堂布局，如此不中用的人，留著他們做甚？”

佩蘭忍不住感慨道：“哪怕蔣家上下有一個頂事的，他們豈會至淪落至？”

“說到底這是先帝的深謀遠慮，若非知道這一家子不中用，先帝當初也不會同意陛下與蔣家聯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