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真的后悔當初為了保命而助你上位，如果那時我就死了，如今我就不必硬著頭皮，收拾你留下來的爛攤子了。”

說著，馮姝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雖說我如今執掌天下，可我治理得再好又能如何呢？畢竟這是你們高家的天下。這些年來我如何精心調教咱們的兒子，他始終都沒有多大長進，想來你如今也該看明白了，熙兒他守不住你們高家的天下。哪怕我能狠下心腸廢掉他，而另立皇帝，可放眼望去，自你之后，你們高家實在沒有能拿出手的人。更不必說，我今年已經三十五了，我還能為你們高家守多久的天下呢？說實話，就算你不介意日后這天下姓馮，我卻寧死都不會把天下交給當初出賣我的人。”

話到此處，馮姝已經淚流滿面。“九郎，我后悔給你生下這個兒子了，倘若沒有他這個累贅，我就能了無牽掛地隨你而去。當初我說要隨你而去，的確并非出自真心，可如今，死于我而言是脫離苦海的唯一方法，但我已經沒有資格求死了。無論這天下將來姓甚名誰，一個鎮不住場子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只會讓天下大亂。縱使我能舍棄咱們的兒子，但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棄天下，棄百姓于不顧。”

說著馮姝將剩余酒液一氣飲盡，緊接著便失聲痛哭起來。

許是哭得太久，一種從未有過疲憊在此時襲來，馮姝直接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地呢喃道：“九郎，事到如今，我只能指望咱們的孫兒爭氣了。”

與此同時，馮姝的眼皮也隨之落了下去。

待到馮姝醒來時，她正躺在素日所用的那張床榻之上。神志清明之前，宇文瑄的聲音就已傳來。“相識多年，臣當真不知太后還有這麼好的酒量。”

聞言，馮姝倍感尷尬，難得自己做了回出格的事情，被人抓包也就算了，關鍵是此人還是為數不多的，可以數落自己的人。

抬眼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宇文瑄那一身紫色官服，以及他陰沉著的臉。

馮姝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時辰了？！今兒可是正月初一。”

“不錯，睡一覺就清醒了，竟還記得今兒還有正事。”

聽著宇文瑄的陰陽怪氣，馮姝倒也安心了幾分，倘若自己真的因為喝酒而誤了事，他必不是這般口氣。

“陛下又不是沒主持過正月初一的祭禮，以及朝會。”馮姝道：“何況他如今也不小了，這樣的事情他應該做得來。”

“我看你就是仗著陛下如今能獨當一面了，才敢在除夕夜里這般肆意妄為的吧？”雖然語氣不善，但宇文瑄還是動作輕柔地扶了馮姝坐起。

“阿瑄何時來的？”馮姝問道。

“沒看見我連朝服都沒換嘛，自然是朝賀一結束來的。”宇文瑄道：“今晨沒看見你出席祭禮，我便覺得不對，原以為是你病了。我硬是挨過朝賀就趕來你這里，哪知道你居然是宿醉未醒。”

“抱歉，讓阿瑄擔心了。”馮姝歉然道。

“擔心不擔心倒是其次，宿醉未醒總比你病了要好些。”宇文瑄的語氣終是軟了下來。“念念，到底昨夜出了何事？”

“無事。”

“無事？！”宇文瑄道：“除夕夜里，一個人跑去太廟，你可別跟我說你是去祭祖的。”

馮姝這才驚覺他這是吃味了，畢竟能讓自己獨自去太廟的只有高叡一人。“阿瑄，我與他到底育有一子，哪怕他如今不在了， 他也是我孩兒的父親。”

然而宇文瑄的語氣愈發不善。“我與你也育有一子，我也是你孩兒的父親，更不必說，我還喘氣呢！”

即便如此，自己能與阿瑄說什麼呢？淚水再度從馮姝眼中滑落。

見到心愛之人落淚，宇文瑄終是于心不忍，坐在榻邊將馮姝攬入懷中，柔聲細語地道：“念念，如今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心里有不痛快你可以同我說的。”

然而馮姝還是不愿透露半分心事。“阿瑄，有時我會覺得，倘若我能在甘泉宮里過一輩子，未嘗不是件好事。”

“別說傻話，若真如此，我倒情愿你跟著先帝，畢竟那時除了他沒有人能讓你離開那里。你若不離開那里，咱們便不會有裕兒。”到了此時，宇文瑄已經猜到昨夜之事大抵與小皇帝有關，將馮姝抱緊些后，又道：“我也明白，咱們到底君臣有別，有些事你的確不方便同我講。但念念要記得，你不只是為陛下遮風擋雨的太后，更是我跟裕兒最牽掛的人，此事與你是何身份無關。”

“阿瑄，如今我就在萬人之上，可我至今都不明白，憲宗皇帝也好，先帝也罷，這個位置真的就那麼好嗎？”

一時之間，宇文瑄也不知該如何作答，身為男子，他自然能明白追逐權力的樂趣，而這些話他是無法向馮姝言明的。

這時，有宮人在屏風外道：“太后，陛下來了。”

在馮姝開口之前，宇文瑄已然起身。

“我先回避一下。”

“不必。”馮姝一把拉住他道：“陛下都知道了。”

在宇文瑄反應過來之前，馮姝就揚聲吩咐道：“讓陛下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