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宇文裕向馮姝提了個要求。“母親，兒子想讓陶侃將軍指點兒子騎射。”

時隔多年，陶侃仍是馮姝的心腹，整個中領軍都在他的手上，可以說馮姝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給此人了。

馮姝奇道：“就算你父親不比從前，可但凡有空閑的時候，他還是會來指點你的兵法騎射。更何況，你如今的騎射師傅，就是你父親親自選的，難道是他教得不好？”

“父親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可兒子想著多個師傅，便能多些進益。”

馮姝已經明白了兒子的意圖，但她還是問道：“為何要是陶侃？”

宇文裕看著母親，稚嫩的面龐上有著與他的年齡十分不符的鄭重。“因為兒子的母親是太皇太后，而非丞相夫人。兒子自幼就知道大哥從來就不喜歡我，此次祖母喪儀，兒子知道了大哥不喜歡我不僅是因為這些年來父親偏疼我而忽視他，還有旁的原因。”

“你知道了什麼？”馮姝問道。

“大哥的生母，也就是父親原配的死因。”

一怔之后，馮姝慘淡一笑道：“裕兒，實在對不住，無論是你同母異父的兄長，還是你同父異母的兄長都如此待你，都是因我而起。所以你可會怪母親，把你帶到這個世上？”

“母親無需自責，無論旁人如何想，兒子一直都知道您是個好母親。”

母子倆的這番談話，宇文瑄根本無從知曉。何況母親離世，他到底是傷心的，幸而他還記掛著宇文裕，知道馮姝把兒子接了回去，就讓人傳話給兒子，有祭禮的時候回府就行，其他時候好好陪你母親。

相伴這些年，馮姝也是記掛著宇文瑄的。

趁著休沐的日子，馮姝輕車簡從地去了一趟丞相府。

在府門前下車時，宇文覺夫婦一起正候在門前迎接馮姝。

雖然宇文覺進退有度，在自己面前也守著規矩，可馮姝還是感受了他若有似無地恨意，念及此，馮姝無不擔憂地看向在他身邊的馮瑤。

見馮姝看向自己，馮瑤忙道：“姑母快請入內，妾已經讓人去請阿翁了。”

有些話是沒法同這個侄女說的，馮姝語氣溫和地道：“不必麻煩，我去看他就是。這操辦喪事，你們小兩口也是辛苦了。”

“姑母言重。祖母離世，妾與夫君辛苦是應該的。”

看到馮瑤說起自家夫君時的神情，馮姝稍覺安心，看來宇文覺不曾遷怒于她，至少目前還沒有。

馮姝進來時，宇文瑄正在榻上小憩。因著不愿擾他清夢，馮姝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榻邊落座。

抬手撫上宇文瑄眼角的細紋，當年那個少年郎到底也老了，自己此生嫁了兩回，但與自己走到最后的人，卻不是自己的丈夫。

宇文瑄本就睡得不沉，此刻他已經醒了。“你怎麼來了？”

“難道我不該來看你？”馮姝笑著道。

“怎會？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宇文瑄立刻坐起身來。

“咱們之間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何況我沒來致喪，已是失禮了。”

“有些事情，你不說我也明白，這些年來你對家母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何況身后之事心意到了就好，難道我會與你計較這些？”宇文瑄道。

“多謝阿瑄體諒。”馮姝靠上宇文瑄的肩頭道：“如今太尉夫人已經出殯，離尾七也還有好幾日。

阿瑄趁此機會好好休養一番也好，我看你的臉色比之從前差了許多，待到你休養好了，予我說一聲，我下詔奪喪便是。”

“知道了。”宇文瑄道：“朝政在你手上，我總是放心的。”

一陣沉默之后，宇文瑄很是突兀地道：“念念，待我們百年之后，你就與我合葬一處可好？”

“阿瑄為何突然說起身后事了。”

“許是母親離世，我也難免想起了生死之事。”宇文瑄道。

“我自是無礙的，可阿瑄有原配夫人，百年之后與你合葬一處的人可不該是我。”馮姝是故意這樣說的，她需要知道宇文瑄對于長子的態度。

“難得來看我一趟，就不能說些好聽的哄我高興？”宇文瑄抱怨道。

“如今連裕兒都十四了，你為何還跟年輕的時候一樣喜歡跟我撒嬌呢？”

“說起來你我相伴的年頭是不少，可這其中我征戰在外有幾年？你跟我鬧了幾年的別扭？更不必說，咱們的相伴從來都是在人后，從甘泉宮起就是如此。”宇文瑄無不悵然地道。

“想不到二十五載，竟過得這樣快。”馮姝也感慨道。

宇文瑄望著馮姝的雙眸道：“你我此生未必能再有二十五年，剩下的日子，你我當倍加珍惜才是。”

“阿瑄說的是。”馮姝含笑回應道。

在丞相府停留半日后，馮姝便悄無聲息地回宮去了。

在這之后，依舊是馮姝在打理政務，宇文瑄仍舊在府內守孝。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無妨。可宇文瑄在守孝的同時，對政務更是不聞不問；與此同時，馮姝還允許時年已經十五的皇帝，開始參與朝政。

此舉讓宇文瑄的親信們直接炸開了鍋，紛紛跑去丞相府，請他回來主持大局。

宇文瑄把眾人招進府內，半個時辰后，眾人就紛紛告辭，對于皇帝參與政務的反對之聲便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