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媽媽拉到一邊小聲問：“怎麼不住單人間？”

“花那個錢干嘛，人家可以住，為什麼咱們不能住，沒那麼金貴。”

“這不是金貴不金貴的問題，本來就是生病，更需要好的休息環境。我可是看到了，那個過道只夠放一張椅子的，折疊床肯定是塞不進去，下午爸爸就要轉回病房，肯定是要陪床的。”

“湊活一下就行了，沒那麼多講究。”

“要不請護工，要不換病房，只能二選一。”

“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錢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最后媽媽還是沒能說過張昊天，換了國際部的單人間。

下午小姨過來探病，剛一進病房就聽到母子二人正在吵架。張媽媽看到小姨宛如看見戰友，忙拉著人過來給她評理，“昊天一點都不知道節省，我剛剛才知道這國際部一個單間一天就要1500元，這不是搶錢嘛，就這他還覺得值。”

小姨把手上的保溫桶遞給張昊天，說是中午煲的粥。張昊天忙接過，還不忘給小姨使眼色，他從小就喜歡小姨，獨立時尚，關鍵是思想前衛一點不比年輕人遜色。他也是被媽媽叨叨的頭大，早知道剛才就應該把發票收好了。

小姨接過媽媽的話題，“姐，昊天這是孝敬你呢，再說他又不是沒那個能力，你就別再埋怨了，別浪費了孩子的心意。”

張昊天在一旁終于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把粥盛出來凉一涼，又拿過水果籃里的蘋果削了起來。

媽媽跟小姨說著昨天晚上在凳子上坐了一夜，兩人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張昊天的蘋果也削好了，剛遞到小姨的手里，沒想到小姨接過蘋果話鋒一轉又到了他的身上，“昊天，其實換不換國際部的單間不重要，你要是能回上海工作那是最好的了，小姨想不明白，那個小縣城有什麼好的，明明是北大的高材生，還破格評上教授的職稱，隨隨便便就可以在上海的大學任教，非要去農村，去也就去了，節假日常回家也是可以的啊，可是一年到頭也沒見你回過。”

張昊天想把剛遞過去的蘋果再搶過來。可小姨明顯是看出他的意圖了，拿著蘋果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到是旁邊的媽媽有些聽不下去了，“你就別說他了，他的工作性質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我一個人還樂得清閑。”

小姨聽到這話立刻來勁了，“他什麼工作性質！家里以前就有一個考古的，年輕的時候常年不著家，你一個人帶昊天，現在好了，好不容易把兒子養大了，又去搞考古，又是一年到頭不回家。昊天，你是不知道，上個月你媽媽下樓買菜摔了一跤，腳踝腫的跟個饅頭似的，一個人一瘸一拐的去了醫院，后來在醫院處理完，一個人回不去了，才給我打的電話。我讓她給你打電話，她死活不打，說你工作忙。”

“李小紅，你差不多得了啊，你今天來是告狀的嗎？”媽媽忍不住打斷了小姨的話。

“我要是不開口，你是打死都不會說的，最后還不是自己吃苦。”

媽媽當面被人揭了短，笑著作勢捂小姨的嘴。他看著媽媽笑著笑著，眼角似乎有一滴眼淚。他的眼眶微微發酸，滿心的愧疚。現在回想起來，從他去外地上大學后，媽媽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雖然他也懷疑過，但是離的太遠也沒辦法去深究，現在聽來只覺得自己是小姨說的不孝順。

眼看小姨還要說什麼，媽媽開始作勢趕人了。小姨面上生氣，但臨走前把張昊天拽到了病房外，塞給張昊天一個信封。

張昊天趕忙拒絕，小姨看了看病房里面，拉著張昊天坐到離病房遠一些的椅子上，解釋道：“小姨知道你有錢，但是這是小姨的心意，之前給你媽媽，她不要，我又沒有老公孩子要養。

錢花不了多少的，其實剛才我是故意那麼說的，前天你爸送進ICU的時候，她跟把魂丟了一樣，醫生辦公室還是我去的，你爸的情況后續還要治療，肺部造影出來了，有幾處比較大的磨玻璃陰影，需要進一步活檢才能定性，你壓力也不要太大，畢竟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是這個情況還是跟你媽媽不要提起來，我怕她接受不了。”

張昊天嘆了口氣，扯出一個讓小姨放心的表情，“我明白。”

小姨露出擔憂的表情說：“其實我剛才說的關于你工作的問題，是真的擔心。”

他轉過頭，看向窗外。其實他以前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也跟爸爸媽媽提過，想要在上海的大學任教，但是爸爸第一個反對，因為三星堆的發掘已經擱淺了快二十年了，現在突然有了新的發現，這樣的機會可是考古人一輩子都碰不到的。他知道爸爸是因為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雖然以前回家也會聽到媽媽抱怨他工作忙，但是那個時候，爸爸雖然癱瘓可是精神很好的，所以一家人說說笑笑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他的心情尤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