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南陌跨步上前：“叔，這是我朋友。”

　　男人聞言轉頭，驚訝道：“南陌你回來了？”

　　宋南陌點點頭，視線卻落到舒念身上。

　　“是你朋友啊，難怪。”男人臉色舒緩，滿是欣慰地看了一眼這兩個長相氣質和這邊格格不入男女：“那叔先走了，不打擾你和你朋友了。”

　　這地頭最出色的孩子認識的朋友，難怪看著就不一般，還挺般配，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男人邊走邊想。

　　目送男人走遠后宋南陌神色復雜地看著舒念：“你不應該來的，不，我就不應該把那張紙給你。”

　　舒念捏著紙的手一僵，鴉青的睫毛一顫，霧氣瞬間涌上迷糊視線。

　　剛剛聽見人對著她吹口哨的害怕和聽見這句冷漠的話而產生的委屈全部交雜在一起，千般滋味難以描述。

　　只有心口是堵著的，難以疏通。

　　“所以呢？”舒念眼睛紅了，鼻尖也紅了，隨便用袖口擦了一把臉，倔強地看著宋南陌。

　　所以你是后悔了嗎，后悔認識我。

　　宋南陌心頭被針扎般產生綿綿密密的痛意，卻硬是別過頭，語氣冷淡：“回去吧。”

　　她不該來這樣的地方。

　　這樣破落的地方和繁歲一個天一個地，就像他和她一樣。

　　舒念眼更紅了，心頭不單只有委屈，還有惱火：“你就這麼想要我走嗎，宋南陌。”

　　這不是舒念第一次叫宋南陌的名字，但這一次格外不同，不像以往輕輕柔柔的語調，帶著破釜沉舟的力度。

　　宋南陌想要說是，可是話到舌尖怎麼也吐不出來，張開嘴也只有一陣空茫的余音。

　　兩人膠持在巷子里，宛如兩尊石雕，沒有任何動作。

　　過了許久許久，宋南陌終于動了，退后一步，融入了樓層投下的陰影當中，獨留舒念站在過道的光亮中。

　　他退了一步，像是這一步能讓他退出了舒念世界，回到他自己的生活當中去。

　　“舒念。”宋南陌淺淺叫了一聲，再次沉吟。

　　舒念抬頭，執拗地對上宋南陌的眼睛，想要望清那雙由于喜愛而從未看清的眼眸，透過那深沉的春日融冰妄想湖底的那捧潔凈的水中有著哪怕一絲一點自己的蹤跡。

　　“舒念，我不是個多好的人。”

　　宋南陌艱難抬起眼，于今天第一次對上舒念的視線，所有的自愧自卑終于扯下面上的遮擋，全然暴露在對方的視野當中。

　　“我初中前兩年挺混的，試過逃課進網吧打游戲，成績也不怎麼樣，是那種同學避開老師忽視的人，我打骨子里就不算什麼好人。”

　　“開始我爸媽都還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他們天天罵我不上進，我從來沒有當一回事，可能因為那時候背后永遠有父母撐腰，我也還年輕，叛逆起來就愛跟他們對著干。”

　　化成碎片的記憶繁冗，染滿鮮血的尸體和蒼白無力的面孔，一個轉眼而已，在他心目中巍峨如山的父親成為一罐灰燼，掛在墻上，再也不會罵人。

　　他卻沒有一絲間隙去痛哭流涕，去懷念懊悔，因為他的母親還躺在床上，鋸掉一條腿，心理崩潰，整夜整夜埋在被子里哭。

　　他得照顧他媽媽，他失去了父親，不能再失去母親了。

　　那個在學校渾噩度日，和朋友插科打諢的少年一夜成長，開竅一般在照顧母親和車禍的官司之間不斷來返，成績如同奇跡一般穩步向上。

　　宋南陌永遠忘不了那像死水一樣的一年，他每天平均只睡四個小時，白天除了學習就是跑去和萬成山交流案件的進程，晚上熬夜到兩三點就為追趕上別人的步伐。

　　那樣的日子太難熬了。

第39章 賭一場

　　“當我意識到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的時候已經太遲了。”直到父親去世，母親殘廢。

　　空留下一個殘破不堪的家。

　　斷斷續續的話語徘徊回轉，構造成完整的故事，一幀一幀地自宋南陌口中具象化傳入舒念腦海中。

　　宋南陌親手把陳年舊疤撕扯開，擠出里面化膿的瘀血，露出血淋淋的內里，供給舒念閱覽。

　　那是他無法愈合的一生傷痛。

　　這場徹底改變了一個家庭的車禍不是因為司機疲勞駕駛，也不是暴雨傾盆導致的打滑，而是酒駕。

　　肇事的是一個富二代，在一個平平常常的一天里喝酒喝高了，把油門當成剎車一腳踩了下去。

　　在那段遮天蔽日沒有一絲光亮的歲月里，對于宋南陌來說最難度過的不是父親的死亡，而是層出不窮的騷擾。

　　富二代的父母找上門來，趾高氣揚地甩下幾張紙，一張諒解書，一張支票。

　　剛剛失去一切的宋南陌還沒有被磨平棱角，筋骨依舊硬挺，暴脾氣上來把那兩張紙撕了，把碎片正正丟在了對方臉上，放下狠話要他們的兒子付出代價。

　　仿佛勝券在握的富二代父母臉色陰沉地離去了，在宋南陌以為一切結束的時候如附骨之蛆般糾纏了上來。

　　他們雇傭了一大幫保鏢，在他的家，學校，還有陸詩的醫院堵著。

　　那幫人不過就是叫得好聽的流氓，威逼利誘什麼都用過，烏云蓋頂般籠罩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