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安放下筷子,眼瞼低收,淡淡看了她一眼,反問:“你感興趣?”
“我挺感興趣的啊……挺喜歡的啊……”被突然反問,她音色有些縹緲。
“是麼?”
他眉峰輕挑,淡然的神色淬著幾絲凌厲,宛如一道冷風過境,涼冽得她心顫。
須臾,她浮上一個念頭,他一定不相信她的話。
她又被看穿了。
接觸這段時間以來,沈立安已經基本摸透她的脾氣習慣。
說真話時,自信滿滿,一雙眼睛更是晶瑩明亮,靈動得像只小鹿,嗓音更是脆生生的,帶著甜,宛如春日里的一顆水蜜桃,輕輕一捏,都能掐出水。
然而,對于她模棱兩可的事情,她的語調就會變得飄渺綿長,仿佛在下意識掩蓋心虛,不自信時,她的眼神都是飄忽的……
寡言時的男人有著不怒自威的嚴肅,即便林語喬覺得他神色收斂,平靜得毫不外露,仍然低氣壓。
她深呼吸,心跳加速得厲害。
以前學表演時,林語喬覺得自己演啥像啥,極具專業“欺騙性”,現在專業技能有點回爐,連說個假話都要紅臉,心跳過快。
算了,假話再說下去,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就要擊透耳膜了。
“有個昆劇項目,創始人之一是我的好朋友,她以前是學表演的,人非常優秀……”她偷偷瞟了沈立安一眼,咽了咽嗓子,小心翼翼著繼續往下,“她可是優秀畢業生,國內前幾的經紀公司都想要簽她。”
“這個優秀,和項目本身沒有任何關系。”他語音微挑,眼神意味不明,似在質疑她的思路邏輯。
林語喬想認真辯駁一番,這是典型的當局者清、旁觀者迷……
表演系競爭十分激烈,本科期間要是有大的經紀公司愿意簽約,那簡直就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等生,年級前五也不一定會被經紀公司看上,還要燒燒高香,拜托拜托蒼天,才可能有被眷顧的機會。
真是隔行如隔山。
“優秀是一種品質,可以融會貫通的,”她杏眼圓瞪,說得有理有據,“就好比前輩,你讀書時肯定成績優異,工作時專業能力更是優秀,自帶優秀DNA,所以做什麼都是出類拔萃!”
她一通馬屁拍完,他看了看她,并不接話。
她頓了頓,又繼續,“我朋友畢業就和她師姐一同創立了黛昆劇團,這兩年,劇團在全國各地做巡演,現在劇團要擴大發展,需要融資。”
“所以,她找到你們云名投資?”沈立安微挑眉,言簡意賅。
林語喬頭點得跟啄米似的,“也不是我們一家,之前找了許多家。”
“沒有資方愿意投?”他直言不諱。
林語喬喉嚨發干,怔得忘了反應,宛如身著皇帝的新衣,整個心思都被看了個通透。
“你利用云名的資源幫你朋友,用公司的錢投這個項目?”
遲疑半瞬,她抬手揉了揉臉頰,連忙搖頭否認,“哎,你誤會了……”
“是麼?”沈立安掃了眼她捏的泛白的指尖,“你給她對接資方,你朋友給你多少返點回扣?”
拿起杯子想潤潤嗓子的人,被水嗆得泛紅,狠狠吸了兩口氣才稍微平復。
沈立安的話溫潤平靜,直白又不帶任何情緒。
要不是親耳聽到,她全然不相信沈大佬竟然這麼想她。
“前輩,你怎麼能把你的學生想得這麼沒有職業操守,我是非常正直的人。”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四目相對,沈立安眸子略沉,放下筷子,似笑非笑,“這麼大反應?看來不是了。”
“當然不是!”她憤憤不平地嘟囔,“我是什麼樣子的人,你不明白麼?”
聞言,他輕挑眉,表情微變,“你是什麼樣的人?”他重復她的話,品味著反問她。
這個問題,倒把她問住了。
把自己說給他聽,她臉皮薄得難為情。
迎上他考究似的灼灼眸光,她反應過來,他就是故意的。
“反正我是很好的人……”她偷瞄人,捏著嗓子軟聲,“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
“以后經驗足了,自然就明白了。”他神色恢復如初,平靜清淺,微微點頭。
“左下巴……”他遞給她一張餐巾紙,示意讓她擦擦嘴角留著的水澤,“倘若你真沒有私心,會對如此冷門的項目感興趣?”
他話里有話。
林語喬接過紙巾,一時語噎,發現自己很難解釋清楚。
其實,云名資本就是她自己的公司,就算有私心,也不是回扣之類的問題。
實際上,確確實實是她有私心,想幫許冰清,但云名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每一分投資事關她的繼承權,所以都格外小心謹慎。她只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當一個無底線的慈善冤大頭。
她現在就是想摸清楚,這個力所能及的范圍在哪里……
可是眼前的沈大佬并不知道這些。
沉吟片刻,她眸光流轉,索性大大方方承認,不過換了個說法。
“我有私心,是想幫好朋友,他們項目如果再沒有資金救濟,付不上演出場地的租金,劇團便不會有演出,沒有演出就沒有收入,連最基本的工資都發不起,那他們團隊就會徹底解散……”話到此處,她眸子已經水盈盈,情緒變得起伏,“我好朋友從六歲就開始學昆劇,十年如一日,如果她不毅然決然地走昆劇表演路線,而是像其他人一樣去演網劇去賺快錢,那麼,以她的天賦和努力,早就是熒幕上的人氣小花了,這麼幾年,她一步一個腳印,艱難走到今天……她不是追名逐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