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想表達的都被蔣馨咽回肚子，殘存的理智告訴她，成年人沒有肆意放縱的資本，做事不能不計后果，何況古董樓的隔音效果太差，此時此刻她的言行都會被旁人窺見。

蔣馨在大學校園這麼多年，深刻明白聲譽于一個學者教授而言，就同學術論文，科研成果一樣重要。

或許，她現在只要吐出一句話，就可以親手把溫文儒雅的翟教授推下神壇，推進輿論和八卦的漩渦，即使那句話不足以表達她內心不甘與怨懟的千分之一。

蔣馨再啟唇時，平靜得如一潭死水，“您說得對，不過我論文二審通過，還是要謝謝您，就不打擾了。”

兩人之間的窗戶紙永遠不會被捅破，那些恍如昨日的情投意合，纏綿悱惻終究被無聲埋葬，被徹底遺忘。

好聚好散，不過如此。

見人快步退到門口。旋轉，開門這一氣呵成的動作讓翟翰頓生躁郁，瞥見桌角的一沓資料，他馬上開口，“你的資料……”

辦公室的門“咔嚓”一聲合上，不輕不重，卻正好把他的聲音沉悶掩蓋。

傍晚下班，沈立安沒有打電話叫司機，自己下到公司地庫取車，在東方大廈附近接上林語喬。

林語喬和他雖在同一個小區還是同層鄰居，兩人公司也離得不遠，但上次見面已經是好幾天以前。

上次兩人一起吃飯正趕上享見項目全票通過云名投委會。

那晚在餐廳，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林語喬興奮地朝著沈立安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也許是之前相處模式的慣性，也許身份角色改變林語喬還未切換過來。

總之，那晚高級西餐廳浪漫的氣氛中，林語喬情不自禁工作狂附體，半句不離投資不離項目，整個過程，沈立安都是一個耐心的傾聽者，偶爾微笑發表下個人意見。

那天吃完飯，沈立安開車送她回家，到家后的人終于反應過來，本來應該談情說愛的一晚上，怎麼就被她搞得像頭腦風暴公司開會似的……

花前月下，她居然在談投資，以至于該問的沒問，該說的沒有說。

后知后覺的林語喬懊悔地連拍好幾天胸脯。

后面這幾天，兩人不約而同都很忙碌。轉得像小陀螺的林語喬間或停下來，心里總泛嘀咕，自己和沈大佬現在應該是在一起了吧？

是戀愛關系，這段時間為什麼他不主動約會她，大忙人沒時間線下約會，她覺得暫時情有可原。

可在線上微信里他也和以前別無二致，還是那麼惜字如金……

女孩子就是這樣，在別人的情感世界里是鞭辟入里的分析專家，一到自己實戰，就跟丈二和尚似的稀里糊涂。不懂就問的林語喬電話向閨蜜致電請教。

蔣馨總結自己的血淚史，聲淚俱下地告誡林語喬，“男人沒有當面正式地說清楚兩人關系之前，任何親密都是無名無分，都是耍流氓！”

……

今日約會，林語喬在下樓之前，躲進公司衛生間對著鏡子認認真真淺疊了一遍口紅，又輕刷了一層香檳色眼影，勾勒的內眼線悄無聲息地放大了她的眼睛。

即便如此，她一上車，沈立安就覺她氣場迥然，沒有往日的歡脫，整個人溫吞吞的，隱著幾分難以察覺的疲倦遲鈍……

今日的她情緒似乎不高。

一路上，林語喬坐在副駕，十分安靜。

偶爾馬蹄包里的手機震動，一連串響動聲才把神游天外的人拉回現實。

收回神的林語喬雙手捧著手機，眼眸低垂，脊背依舊筆直，宛如坐在考場認真答題的乖學生，時而對著手機抿唇，時而思忖幾秒，緩慢敲下幾個字。

現階段，艾瑞芯片項目已經簽完投資意向書，雙方正在走正式投資合同。

投資合同涉及各種研發技術保密、投資條款保密、違約事項……事無巨細，是先前投資合同書篇幅的三倍，云名的法務部還沒審完，丁然那邊已經開始催促蓋章流程。

法務部、財務部頂不住丁副總的咄咄逼人，向林語喬的助理楊琪琪偷偷打了個報告，再著急的業務也不能頂著官帽子越級施壓，所有時間節點流程都需按公司規定執行。

下班前楊琪琪慌慌張張地把這個事情向她匯報完，她后腳跟剛踏出公司，丁副總就已經把信息發到了她微信上。

那些布滿在暗處的一雙雙眼睛，仿佛黏在她身上，無時無刻不盯著她，那種無孔不入的監視宛如一張無聲無息的網把人裹挾束縛……

丁然的年紀和林語喬的父親相仿，也是林名仁的生前舊友。

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兩人私下溝通，丁然都自帶居高臨下的長者姿態，總是“小林小林”地叫林語喬。

在職場，在任何人的姓氏前加一個“小”字，是故意矮化對方，刻意的論資排輩。“小林”這樣的稱謂讓林語喬覺得既不職業也不尊重。

在云名資本，她從不叫丁然為丁叔叔，而是有禮有節地稱呼丁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