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手指透著涼意,他大掌一張一收,把柔滑的手掌裹住,全部覆蓋,仿佛嚴絲合縫地給她戴上一只溫暖的人形手套。
“走吧,演出馬上要開始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微俯著身,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
突如其來的耳語讓林語喬面頰一熱,耳廓紅得近乎透明,反射弧宛如燒壞的鎢絲,完全短路般,整個人懵懵的,宛如掉進軟綿綿的云朵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甘之如飴地任由他牽引著,亦步亦趨地跟在人身后。
天橋劇院。
臺上紅色帷幕緩緩升起,舞臺燈光依次漸亮。
檀板輕敲,笛蕭清越。
身著嫣紅刺繡斗篷的杜麗娘翩然登場。鼓樂聲抑揚頓挫。
坐在劇院下方的林語喬被眼前的一幕幕徹底震住。
熟悉的調子漸次響亮,恍惚的人終于回過神來,大學時期的清晨,林語喬就曾耳濡目染,聽許冰清反復練唱過這段。
臺上這段是《驚夢》這一折。
舞臺上的閨門旦,妙音婉轉,“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林語喬她咽了咽嗓子,忍不住側頭去看身側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沈立安平視前方,深邃的眸子印著舞臺上的溶溶光色,淺笑的男人讓她登時覺得美感優雅,籠在他從容閑適的氣場里。
恍惚之間,林語喬有種感覺,沈立安是經常聽戲的行家。
所以這次約會,沈立安的重點,是帶她來天橋劇院賞昆劇?
沈立安與昆劇……
剎那間,林語喬覺得眼前的一切魔幻得很不可思議。
其實,之前到達劇院,沈立安就淡定從容地領著她,一路輕車熟路。
當時林語喬心中還默默困惑,沈大佬怎麼對天橋戲劇院如此熟悉……
她抬起手輕捂著嘴,湊過去低聲問他:“前輩,你聽得懂嗎?”
沈立安斜過肩,斂起眼尾,淡笑著乜人一眼,“你認為呢?”
“哦?”林語喬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
她覷著他,微闔眼眸,鼓了鼓腮,對于某人太極式的回答略顯不滿。
“我從不看字幕。”沈立安語氣帶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發。
臺上的燈光稀稀疏疏透過來,觀眾席沒有亮燈,昏沉一片。
男人微靠在椅背,肩膀放松,靜靜側頭看她一眼,爾后,又回頭注視著前方舞臺。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林語喬才反應過來方才沈立安話里的意思。
她倏地怔然,難以置信地偏過頭望著人,臺上變幻光線映在沈立安深邃的眉宇之間,半明半暗中,她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像兩彎銳利的弦月,但他平視前方的目光卻認真溫柔,眼里情緒似落著臺上的抑揚婉轉。
林語喬隨著沈立安的視線,情不自禁轉頭看向舞臺。
扭頭片晌,林語喬驀地發現,自己前后左右附近的位置都空著……先前,她未注意周圍,現在目之所及,不見其他人影,整個觀眾席十分寂寥空蕩。
昆曲這樣的演出,不同于現代輕喜劇那般叫賣叫座,所以一般演出廳都不大,一個劇場的觀眾容納量基本不超三位數。兩位數容量的觀眾席,似乎除了她和沈立安,已沒有其他觀眾……
傳統戲劇難免曲高和寡,喜歡的人不會太多,但林語喬沒想到會蕭條成今日這般景象。
之前,林語喬跟進黛昆項目時,一個月連續買票聽了好幾場昆劇,觀眾席雖不是座無虛席,但從未如今晚這般空曠無人。
林語喬難以置信,仿佛被電擊了一下,瞬間坐直身子伸長脖子,環顧四周,想要再次確認。
“東張西望,看什麼呢?”沈立安低頭垂眸,躬身就著她的身高,刻意壓低聲音。
林語喬絞著手指,抿唇去看身畔的人,“前輩,你發現沒?這場戲好像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人了?”
沈立安視線未從她臉頰移開,直接點頭“嗯”了一聲。
聞言,林語喬忍不住低低吁了一口氣。
她惆悵又懊惱:“觀眾怎麼可以這麼少?”
昆劇的觀眾市場這般慘淡,真是始料未及,須臾間,她滿腦子都是黛昆項目的種種。
沈立安低頭,之見身旁人微微繃緊的下頜和肩頸線,他沉默著視線下移,她絞在一起的指尖微微泛白。
只一瞬,沈立安便已經明白過來。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職業敏感度已經這麼高,甚至有些目無全牛。
須臾,他情不自禁地挽唇,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林語喬肘腕纖細,沈立安只用一只手就把絞在一起的手掌全部覆蓋,十指被攏在掌心,他微微用力地握了兩下。
“今晚,觀眾本來就只有我們。”沈立安看著她,神情認真。
“嗯……什麼意思?”她困惑。
沈立安笑著伸開手臂,斜身輕輕一攬,把她整個肩膀抱在懷里,自然而然地,他把下巴淺擱在她頭頂,嗅著她獨有的發絲香氣,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因為我包場了。”
男人眼底浮起溫暖笑意,低醇的嗓音透著繾綣。
“嗯?”林語喬有點恍惚,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手背傳來暖意,她回過神來,抬頭間隙,溫潤唇線似有若無地掃過他的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