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很偉大。”
恍如過了半個世紀,沈立安才緩緩點頭。
“她很偉大,我父親很現實。”
“在我高中時候,藤籃劇團遇到困難,他們找到我母親,希望她能施于援手,幫助度過難關,但我父親拒絕給藤籃劇團任何經濟方面的投入與支持,他一直做實業,公司盈利很好,富余的資金他更愿意放在保險柜、放在銀行,讓它們安靜地待到貶值……他很自私也很現實,”沈立安微搖頭,面色很冷淡,良久,才補了一句:“藤籃劇團是我母親和她的同門一起創立的。”
林語喬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反應。
“不和睦、也不幸福,這就是我的家庭情況,你作為女朋友有權知曉,”他挽唇看人,笑得幾分無奈,“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路燈依舊泛著光亮,像是沉默傾聽的人。
空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光線中的微塵,像是撒下一道道細微的金粉。路邊樹木篩下的光斑細碎地灑進車廂,像是蝴蝶金色的翅,旁邊車流穿過,光影斑駁變幻,似無數蝴蝶振翅飛走……
第一次,他對她說了這麼多話。
她總有些恍惚的感覺。
須臾,林語喬探過上半身,張開雙臂去抱人。
男人平闊的肩膀,她只能圈住一半,姿勢還略顯笨拙。
她收緊手臂,把人緊緊攏在懷里,剎那間她覺得自己想蝸牛的外殼,哪怕不夠堅硬,但卻有自己想奮力守護的東西。
她手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仿佛無聲的安慰。
半晌,林語喬才低聲開口,“不失望,一點都不,”她輕聲吐出的話語,帶著點翁氣,掃在他的頸窩,“謝謝你給我說這麼多,謝謝你今晚帶我聽戲,我覺得很幸福。”
她寥寥幾句話,像子彈般擊中他。
微涼的秋風中,沈立安半闔眼睫,眉頭間的倦色漸漸散去,一種從未有過的蜜意在心頭緩緩蔓延。
人生總是很長,長到你感到精疲力盡,索然無味時,不知道何時會有一束光躍進視野,照亮那些需要穿行的黑暗隧道。
有些人的出現,便是那道和煦的光芒。
回到酈城茂府,沈立安把車停好,林語喬開門下車,他繞到副駕駛那邊,抬手牽起她的手,像相戀已久的情侶那般,自然而然。
沈立安沒有乘電梯,而是選擇繞遠道,從地庫繞到小區一層綠化帶,再進到入戶大廳……
他握著她手掌慢悠悠地走,她挽著他的手臂,步調緩緩。
愛因斯坦嘗試過愛情的甜蜜與可貴,所以得出時間相對論。
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時間總是倉促又短暫。
林語喬回到家,一推開門,沙發上的陸一帆“噌”的一聲站起來。
“你在家啊?”林語喬驚了一下,連忙拍著胸口順氣,“嚇死我了,怎麼不開燈?”
下一秒,他宛如離弓的箭來到她的面前。
“啪”的一下,玄關燈亮起。
一張冷得沒有溫度的臉驀然間放大在她眼前。
這段時間,black rose正式演出已經開始。
陸一帆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撲在了演出上。
雖然前期black rose的演出場次并不多,陸一帆對每場表演都精益求精,堂堂一米八高的大男孩,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了宛如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沒日沒夜蜷在劇院后臺,各種忙碌。
白天歌劇演員排練頻次增加,陸一帆一邊審核排練,一邊對接策劃宣傳;夜晚等劇院的正式演出結束,他又逮著藝術總監一起復盤演出,打磨細節、調試舞臺燈光。
累困了,他就在后臺的單人椅上一躺,閉著眼睛小憩。
這幾周,陸一帆忙碌得沒時間回酈城茂府,開始他還會想起來給林語喬在微信上說一聲,自己晚上住劇院,次數多了,他也就不說了。但每天他都會騰出時間,主動微信林語喬,有時是給她分享一些后臺發生的趣事,有時傳過去他頂著雞窩頭的幾張自拍照,有時是一段演出后的謝幕視頻……每次降溫,他都會在微信上化身天氣播報員,叮囑她天冷必須加衣。
每次,林語喬都會回復。
如此認真、有事業心的陸一帆徹底讓人刮目相看,她除了像姐姐關心弟弟那樣,囑咐他多注意休息,注意身體之外,她更多是感謝他,因為陸一帆在black rose演出的策劃宣發中加入黛昆項目的推廣,讓以前既定的宣傳方案不得不被推翻重塑,其實原有的歌劇表演已經十分成熟,但新傳統戲曲元素的添加,打亂了原有成型的表演單元,演員們不得不重新排練,所有舞臺燈光音樂也需重新調試。
要不是因為夾帶私貨,陸一帆一定會游刃有余,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處理應付各種新情況,忙得雙腳不沾地。
其實,陸一帆從來沒有向林語喬講述過這些臺前幕后。
林語喬知道這些,是因為一次電話,她向許冰清問起黛昆項目的最新進展,后面許冰清向她叨念了幾句,說陸一帆對合作的各方面要求簡直不要太高,團里演員都快吃不消了,好在出來的效果出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