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們，艱難開口：

“靠近堤壩十里的糧食，恐怕得馬上搶收。”

府尹急了：“什麼？！”

他臉上的神情充滿了不理解。

“大人，百姓們辛苦一年，靠的就是地里的糧食。那稻秧才剛彎腰不久，現在搶收，一年辛苦就要白費啊！”

我滿嘴都是苦澀：“我又怎麼不清楚這個道理？”

來到蜀南已有近月余，不少從前飽受災苦的百姓都自愿過來幫忙修繕堤壩，只希望屆時不要影響道地里的收成。

糧食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命根子……

“總督大人！府尹大人！不好了！”

我還沒有開口解釋，便聽又一隊人喊道：“我們恐怕要提前搶收糧食了！”

他們身穿特制的官服，手拿表盤，在場所有人都認得這些人的身份——

欽天監！

“接欽天監告示！蜀河河道總督治理大臣大臣令！”

“蜀河堤壩南北兩側十里內糧田立刻開始搶收！十里外糧田也做好搶收準備！”

不多時，修繕堤壩現場的所有當地官員、百姓們，都接到了搶收的通知。

天上的鉤卷云已經慢慢堆積變厚、變黑。

預示著大風大雨即將來臨！

祁鈺成拉著我，恨不能立馬長出翅膀離開這里。

“青月，我們快走！”

“堤壩的修繕進度根本扛不住蜀河暴漲，若屆時決堤，那我們就插翅難飛了！”

我搖了搖頭，“不行！”

祁鈺成的聲音啞地厲害：“為什麼？”

我并未回答，只是看向不遠處。

祁鈺成也跟著看了過去。

在不遠處的農田內，百姓們掛著淚，收割還未完全成熟的稻谷。

雨水落了下來。

先是細密的雨絲，然后立馬變成黃豆大小的雨點，我腳下的土地幾乎是在肉眼可見下被打濕。

我深吸一口氣：“諸將士、衙役聽令！”

“在！”

我厲聲道：“本總督命你們分出一隊人散開，巡查堤壩各處安危！”

“其余人立刻準備好搶修沙袋及工具，隨時聽從府尹大人、布政司官員調派！”

“領命！”

人馬全都四散開。

“祁大人。”我喚道。

祁鈺成轉過頭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被雨淋濕的模樣。

但那雙形狀柔和的眼中，卻灼灼燃燒著火焰。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們也得去幫忙！”

第23章

大雨如傾。

北側堤壩年久失修，河道才剛開始漲水，就已經又出現了幾處漏洞。

“這里有漏水！快來人！”

“這個缺口變大了！快抬大石頭堵住！”

“沙袋在哪里！這邊需要沙袋！”

我幫著運送護堤石，忙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日水米未進，再加上水患來勢洶洶，神經緊繃之下。

再次送完一程后，我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往下砸去。

“雪知！”

祁鈺成慌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再度醒來時，我被祁鈺成抱在懷里。

首先傳入大腦的是衣物被打濕時濕冷的觸感，祁鈺成抱得很緊，可我依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雪知、雪知！你醒了！”

“是我不好，雪知，要是我能多為你分擔一些，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們馬上就去找蘇陸英，他是大夫，他肯定能治好你……”

祁鈺成的聲音顫抖地厲害。

他已是心痛又驚恐到了極致，我只是對上那雙眼眸，便覺得一股酸楚從心底涌上來。

我眨了眨干澀的雙眼，喘了幾口氣，啞聲道：“……別叫破我的名字……別叫我‘雪知’。”

祁鈺成連連點頭。

“好，好，我叫你青月……青月，你別嚇我……”

淚水從他眼眶涌出，混進冰涼的雨水里，一同從他生出幾分胡茬的臉上滴落。

祁鈺成扶著我進帳篷里歇了一會兒。

再度出門看去，我卻發現天上的黑云不僅沒有因為下雨而變薄，反倒是越積越多，都快掉到地上。

我怔怔看著天空，心里突兀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去……”我叫住一個小吏。

“你去讓人傳令，叫百姓們別把糧食往家里運了，往高處運！往別處運！”

“是！”

小吏領命，急忙去找人。

我又叫來了蘇陸英，交代讓他去求援后，青年匆匆離去。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阿月！”

蘇陸英頂著風雨來到我身邊，他一身衣裳都已經被淋濕，長發也被打成了一縷一縷。

雨水從他的臉上滑落，他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對我說道：“百姓們搶收回來的糧食都已經按照你的命令運到了高處。”

“我也照你所說書信去蜀南軍屯衛所城，對方回應說，支援的兵馬天黑就能到。”

我點點頭，心中的焦急總算減弱幾分。

只要撐過下午這段時間……

只是，想象是美好且豐滿的。

現實卻是，北側堤壩出現的漏水缺口越來越多，以至于整個堤壩修繕現場都已經變得無比猙獰。

天快黑了。

“點燈！”

“大家原地休息片刻！”

雨下了一天，所有人也都搶修了一天。

我和其他官兵民夫們都在營地里歇息，衣服早已經濕透。

民婦門架起大鍋煮起熱湯，就在我喝熱湯暖身子的時候，卻突然看見堤壩后方有火光閃爍。

我忽的站起身來，問蘇陸英：“難道是支援的人到了？”

出乎意料，他搖了搖頭。

那這些人是……？

我眉頭緊蹙：“這些火光星星點點的，也不像是大隊伍。”

我招來一名兵勇，“你去查看一下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