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心臟病走的,最初,醫生說控制的很好,是可以好好活著的,后來她自己不配合了。
“她跟我爸吵架,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反正是天天吵。
“我媽經常哭,后來也不肯積極治療,藥也不吃。
“我發現她把藥都扔了的時候,她已經嚴重心衰了。”
黎錦知道沈穗穗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時候,是初二上學期。
周末兩人一起逛街,沈穗穗在她旁邊暈倒,她把人送去醫院。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沈穗穗一直在說謊。
她不是因為懶才不去跑步,不是因為懶才不去體育課。
她是生病了。
黎錦惶然不知所措,沈穗穗反倒安慰她:
“醫生說治療的好,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不會影響壽命,我一直有好好治療,沒事的。”
這些年,黎錦小心翼翼守著沈穗穗,看著沈穗穗越來越活潑,越來越灑脫。
她一直覺得,沈穗穗會跟她一樣,長命百歲。
……
畫室里,沈穗穗躺在沙發上,目光望向因手抖被茶水濺了一身的黎錦。
聲音輕輕緩緩的,嘴角帶著笑,滾燙的淚卻自眼角滑落。
這些年,她過得非常辛苦。
出生就發燒住院近一個月,先天性心臟病,做過兩次開胸手術,終身吃藥。
父親嫌棄她是個女孩,但那時候家業龐大的舅舅還好好的。
舅舅最喜歡她,父親要借舅舅的勢在家里站穩腳跟,所以不敢表現出來。
后來舅舅車禍身亡,家族沒落,母親沒有了保護傘,她也沒有了撐腰的人。
父親的劣性就顯現出來了。
不如意就拿她和母親撒氣,動不動就打她,母親就是為這事跟父親吵架,吵到最后,對生活無望。
臨走前,求了奶奶,讓奶奶把她送到云城,送到大姨家。
母親以為大姨還是當年疼愛她的大姨,可人是會變的。
大姨在婆家的地位因為舅舅的死受了影響,所幸還有一個嫁入沈家的妹妹,結果妹妹也死了。
連著兩個能給自己帶來榮譽的人都死了,大姨在婆家徹底失了勢。
她過去,就成了大姨的出氣筒。
沈穗穗喜歡黎錦,依賴黎錦,也是因為自母親離世后,黎錦是唯一一個真心對她的人。
黎錦溫暖的像太陽,身上的光輝太誘人,她忍不住想靠近。
如果可以,她愿意跟沈家斷的干干凈凈,她只要有黎錦這個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朋友就足夠了。
偏偏,后媽要作秀,怕人家說一句她虧待嫡長女。
每逢過年,還要讓人把她接回去,每次回去,她都要被后媽刁難。
這些年,她心里的怨和氣就從未平息過。
尤其這次。
譚則說只要她在手術前保持平常心,按時吃藥,就完全沒問題。
可怎麼保持呢?
母親的忌日在手術后幾天,她到時候肯定不能去,只能提前。
幸虧提前,因為她到了才知道,那個惡毒的后媽在給父親洗腦,要把母親的牌位移出祠堂。
她在沈家大鬧了一場。
如果不是她當著那些人的面心臟病發作,嚇壞了那些人,她根本回不來,她會被關起來。
當年母親就是郁氣纏身走的,她到底是步了母親的后塵。
之所以兩個月后才回來,是因為她在龍城發作后住了半個月的院,醫生說沒辦法救了。
沈家放棄她了。
她的親生父親,讓她死在外面,說死家里晦氣,影響他的運勢。
她這輩子,沒投好胎。
龍城沈家,真正延續百年的名門望族,家族龐大,真正的豪門。
城墻外的人個個擠破腦袋的想進去,墻內的有人想出來。
比如她,沈穗穗這輩子,做夢都想跟沈家脫離關系。
“沈家沒一個好人,全是壞人,尤其是男人,都很可怕。
“哦,對了,還是有一個好人的,我那個小堂弟。
“沈文東,他也是可憐人,跟我一樣,被沈家毀了的可憐蟲。”
沈穗穗第一次詳細的跟黎錦提起沈家的事。
話說到這里,順帶提了黎錦和沈文東初見的事。
“你幫過他。”
......
那晚,黎錦按著沈穗穗說的時間地點事件回憶,確實有這麼一件事。
高一寒假,她跟父母去龍城探親。
沈穗穗是龍城人,知道她在龍城,給她打電話,說家里老太太過壽。
“我給奶奶準備的禮物被毀了,你能不能過來給奶奶畫個像?我來不及準備其他的了。”
禮物是被她后媽的閨女毀的。
老太太喜歡藝術家。
沈穗穗很急,聲音帶著哭腔,黎錦就沒拒絕。
黎錦自小被父親幾近苛刻的要求,一幅畫像不是難事,年紀雖小,膽子卻大,沈穗穗敢求,她就敢畫。
那天,大雨滂沱,沈家人都沉浸在壽宴的喜慶中。
恭維與真心,攀比與較勁,大家族的內部爭斗,有趣的很。
無論怎麼斗,至少,所有人都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屋檐,唯獨一個身體單薄的少年。
少年血淋淋的后背似剛受了鞭刑,不知犯了何錯,被罰跪在雨中。
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雨中搖搖顫顫,背脊卻挺直。
路上遇見,黎錦以為是沈家的傭人,畢竟沈家公子個個光鮮亮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