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清聞聲愣了一下,連眼睛都瞪大了稍許,趕忙回絕道:“不,不用了媽,我這幾天挺忙的,住家里不方便,而且小傷,擦點藥膏,很快就好了。”
鬼知道,他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蔣女士的“煲湯大法”。
感個冒,喝湯!
打球扭了腳,喝湯!
簡直就是他青春期的噩夢。
在家多咳嗽一聲,都能讓他淪為重點保護對象。
蔣女士皺著眉,又看了眼他額角的傷口:“忙忙忙,整天忙!那你可記得每天按時擦藥膏啊!”
徐晏清連忙點頭答應:“好,我肯定記得,爸叫我,我先去了。”
說完,趕忙轉身,大步去追徐父了。
這會兒,他可覺得蔣女士比自家老頭子可怕多了。
*
徐晏清一路跟著徐父進了書房。
站定步子后,徐父兩手背在身后,轉頭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重重嘆了口氣。
“你知道你不娶知苑,等于喪失了多少商業價值嗎?”
“爸。”徐晏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低低喚了父親一聲。
混跡商場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商業價值。
“您當年娶我媽,也是考慮到商業的價值嗎?”
這個問題把徐父問住了。
不是。
更確切的來說,應該是不完全是。
在當時,蔣家和徐家聯姻算是高攀。
蔣家是從蔣老爺子這一輩才開始發跡的,而徐家自祖上就是知名的企業家,代代積累,在淮江早就聲名顯赫了。
那時候的蔣家也只是剛嶄露頭角的程度,于情于理,能和徐父匹配的適齡世家女子,比比皆是,怎麼也輪不到蔣家。
當時,徐老爺子也是安排了不少女孩子同徐父見面,但他從頭至尾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好像都行,又好像都不行。
直到最后一次遇到了蔣女士。
說到底,還是有心動的因素在里面的。
徐父沉吟了半晌,沒說話。
徐晏清也跟著默了半晌。
“我和祁愿結婚了。”
聲落,徐父倏地抬眸看過來,神色震驚而又不可思議:“你……”
徐晏清神色平靜,抬起手摸了摸臉上上已經干涸的血跡。
“當年,您和媽去找祁愿,事情的始末,我也不想知道了。”
說完后,他頓了半晌,眸光平緩堅定地看著面前依舊一臉震驚的父親。
“她重新回到我身邊就夠了,您能不能接受她,于我而言不重要了,我不強迫你們接納她,也不強迫她原諒你們,我只知道,我想有個家,有個有她在的家。”
“小時候您就告訴我,商品的價碼牌,代表了商品的價值,但并不是說它本身真的值那個價錢,而是它被賦予的聲望與使用意義,存在價值。”
“從小到大,我從來不缺什麼,只要想要的東西,肯定都會得到,我也曾想過,像您一般,將一切都物化,用實際價值去衡量所有,可我做不到。”
“于我而言,祁愿就是那個無法明碼標價,也無法僅僅用‘價值’二字就能衡量的存在,我想要她,僅此而已,盡管或許在你們眼里,她不具有任何物化的商業價值,我也想要。”
一時間書房內的氣氛靜到了極致,徐父久久地愣在了原地。
其實在徐晏清這將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徐父的參與感并不強。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徐父幾乎都是在滿足他的物質需求。
在金錢方面,他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
犯了錯直接罰跪宗祠,從沒想過要多問一句,表現好的獎勵,從小時候的限量款球鞋,到后來的限量款跑車。
久而久之,兩父子之間比起親人,更像是上下屬。
真正意義上,父子二人交心的談話幾乎沒有過。
徐晏清不會主動說,徐父也不會問。
今天算是第一次,徐晏清主動同父親說起自己的心事。
也是在這一刻,徐父有了種對自己的兒子并不了解的感覺。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什麼時候開始,那個蹣跚學步,跌了跟頭就哇哇大哭的小子,長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能站在他面前堅定地告知他自己的人生決定了。
他好像,是錯過了許許多多的瞬間。
許久后,徐父重重嘆了口氣。
背著手轉了身,看向書房的窗外,低低道了聲:“領了證,就挑個日子帶回來吃個飯,那丫頭若是不想見我和你媽,就帶她去見見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徐晏清頓了頓,微微勾了勾嘴角,回了聲:“好。”
“去吧。”
徐晏清又在原地滯了半晌,正欲轉身離開,徐父忽然緩緩轉了身,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了句:“辦婚禮的時候,告訴我和你媽一聲,就算不歡迎我們,也記得知會一聲。”
徐晏清的眉頭蹙了蹙:“祁愿,會希望你們來的。”
徐父聞言,眸光晃了晃,而后再次轉了身,聲音微顫,道了聲:“去吧。”
話音落下,徐晏清便轉身從書房出去了。
剛打開門,就見蔣女士紅著眼眶站在門旁,腳步有些驚慌地趔趄了幾步。
徐晏清愣了愣,喊了聲:“媽?”
蔣女士垂了垂眼眸,抬起手抹了抹眼角,點了點頭,低語道了兩聲:“好,好。”
須臾,她抬起頭,神色柔和地看向徐晏清:“沒事就好,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