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我當機立斷去驗了血,可拿到化驗結果的時候,就像是把所有希望在我面前生生捏碎——腎源不匹配。
大夫問我,“你媽還有別的直系親屬麼?”
我想了想,就給我所知道的家里人打了一個電話。可自從被第一個接到電話的親戚拒絕之后,我再打第二個,第三個,要不就是打不通,要不就是我剛自報家門之后就馬上掛斷。
我緊緊捏著手機,幾乎要捏碎了。盡管從我有記憶起,就跟我媽的家里人沒有過交集,但這是救命的事情,也能做到這麼冷血麼?
陳旸從我手里奪過手機,略略思索,“我也去試試。”
死馬當活馬醫,甚至連之后來探病的姜憶都去查了,結果都不匹配。
在那一刻我又快絕望了,陳旸說他有門道,我就讓他幫我打聽打聽黑市里有沒有賣腎的。我甚至還問了姜憶和高昔揚,總之能問到的我都問了。
至于錢這個問題,我暫時沒有考慮過。之前演出拍戲倒是掙了些錢,再不濟,還有姜憶,還有陳旸。
哪怕我現在再不想麻煩陳旸,但關乎我媽的命,再開不了口也得開。
我就二十四小時在醫院陪護,雖然心底里不愿意承認,可潛意識里也許是覺得,現在再不陪陪我媽,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姜憶也偶爾來探病,有時候還帶著宋朗。
現在宋朗見到我倒是沒有原先那麼惡聲惡氣,但幾乎是對我視若無睹。很多時候,我甚至看到他把姜憶送到病房門口,自己甘愿就在門口或者樓下的車里等著。
姜憶被夾在中間也很難做,所以對于這件事情我幾乎不怎麼提,只是偶爾問一問她有沒有腎源的消息,得到的答案無非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姜憶安慰我,“慢慢,一定能找到合適的腎源,你別著急。”
我沒辦法不著急,眼看著我媽的身體時好時壞,每天睡覺的時候,都不敢入眠。就怕再睜開眼睛,我媽就沒了。可換腎這東西,急也沒用。
陳旸每次來醫院的時候,每次都會換不同品種的花兒。還專門買了一個玻璃瓶,擺在窗臺上,今天是馬蹄蓮,明天是向日葵,幾乎不重樣兒。
每次在前一束凋謝之前,后面一束就已經換上了。
病人的心態很重要,有種說法,很多時候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自己嚇死的。在近乎壓抑的醫院里,看到生機勃勃的植物,我媽心情也好了不少,這段時間的病情也就一直很穩定。
和她同住的另一個阿姨,每次看到都羨慕的不得了,跟我媽說:“你真有福氣,女兒長得漂亮,女婿又帥又顧家。”
我媽總是含著笑解釋一句,“不是女婿。”
“哎呦,那也是男朋友吧?什麼時候辦事兒啊,看著都不小啦。”
這次生病,讓我媽的心態完完全全轉變了。老人家的心愿,無非也就是看著自己的孩子成家立業,徹底穩定下來,自己就安心了。
而且我也馬上二十五了,正處于一個尷尬的年紀。
于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陳旸來送晚飯,我媽就多問了兩句,“小陳今年多大?”
陳旸隨手把保溫桶放到床頭柜上,打開蓋子盛湯,“二十九了。”
“哦,那也該結婚了啊。”
陳旸還能不明白我媽是什麼意思,就似笑非笑瞥我一眼。我趕緊打岔,“媽,人家可跟我不一樣,演藝圈兒的路走得順著呢,哪能這麼早結婚。”
我媽對這個圈子并不看好,聽我說完之后果然就面露擔憂,“啊,對了,小陳還要繼續拍戲吧?”
陳旸這廝不厚道,他說:“阿姨,要是遇上了合適的人,我愿意提前退出演藝圈兒的。”
我媽就明白了,含著笑把一碗湯喝完。陳旸臨走的時候,我媽話中有話,“慢慢,你去送送人家。”
天氣一天熱似一天,我就穿著薄薄的襯衣,一路走過近乎幽暗恐怖的狹長走廊,隨口念叨,“你別誤會啊,我媽現在就是病著,難免瞎操心。”
話沒說完,就發現陳旸站住腳步,我回過頭就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兒,他說:“沈慢,我是說真的。如果有必要,我會退出演藝圈兒。”
陳旸之前對演戲的熱愛,我都是一點一滴看在眼里。對于夢想,說要放棄談何容易。
陳旸說:“慢慢,我不急,我等你想清楚。”
有時候真的想,就這樣吧,跟著陳旸也許是最好的歸宿。至于我媽那點兒小心思,我就在心里惦記了惦記,哪怕不是真的結婚,裝裝樣子弄個假證,讓我媽安心也好。
這天我去取化驗單的時候,在走廊里看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起初我以為可能是看錯了,也就多瞟了兩眼。這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陸叢的西服半披在肩膀上,左臂襯衣的袖子挽到手肘處,一只手拿著棉簽按在臂彎,眉頭微微皺著。看樣子,像是剛抽過血。
有個小護士站在他旁邊兒,彎著腰跟他說著什麼。
陸叢就始終盯著針眼,時不時的點下頭,偶爾還抬起頭客氣的微笑,一如從前我初見他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