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爺氣得胸腔起伏不定，雙眼銳利地看著他。

若是以往，蕭岐興許還會被這眼神嚇住，但如今的華爺，雙眼渾濁不堪，因為沉迷于吸食大煙，身子完全頹廢，整日躺在床上醉生夢死，精神和身體都已經被掏得干干凈凈。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人。

“蕭岐，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既然你不想老老實實當好青頭幫的太子爺，那只能將你撤下來了！”

華爺放狠話威脅他，等著在他臉上看見驚慌失措的表情。

卻沒想到，蕭岐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輕笑出聲，腔調緩緩：“義父啊義父，看來你還是沒能認清楚形勢，你窩在床上太久了，外面都已經變天了。”

屋里頭的煙味漸漸散去，蕭岐湊近華爺，唇角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不信，你出門看看，有幾個人會聽你的？”

華爺大驚失色，他將煙桿放在一旁，顫顫巍巍地下了床，朝門外大喊：“快來人——蕭岐造反了，快來人啊——強子……小六……人呢？”

每喊一聲，他的心就涼一寸，直到他喊得嗓子都啞了，也不見人有人回應他。

他的心不斷下沉，盡管他不想面對，卻也知道，蕭岐沒有哄騙他，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這小子架空了。

可怕的是，他連什麼時候被架空的都不知道。

“你對強子他們做了什麼？他們跟我出生入死幾十年，是絕不會背叛我的！”

蕭岐慢悠悠地坐在凳子上，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優雅，舒眉淺笑道：“你說得不錯，他們確實到死都沒有背叛你。”

華爺雙腿一軟，竟直接癱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他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怎麼能……”

聽他提起這個，蕭岐眉目變得冷硬：“我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義父確定要聊這個嗎？”

他垂上雙眼，只感覺眼前是一片浴血的紅色。

他本就是從地獄爬起來的人，哪怕裝得再斯文雋秀，也洗不清他手上的血污。

沒被蕭大華撿回青頭幫的時候，他在街頭餓到當眾去搶狗嘴巴里的東西吃。

在狗撲上來的時候，他抓起一旁堅硬的石頭，將它的腦袋砸了個頭破血流。

那是他第一回殺生。

那會兒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活下去。

就是這一回，蕭大華看見了，將他撿了回去，給了他名字身份，收他為義子。

再后來，他教會了他殺人。

這些年來，蕭大華將他培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

要說他天生冷心冷血，那也沒說錯。

刀子是沒有心的，他只要足夠銳利，能夠一擊斃命就好。

早在蕭大華沉迷于大煙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策劃奪權了。

這幾年他表面上對蕭大華言聽計從，不漏出一絲破綻，實際上已經慢慢收攏了他手心的權力，將整個青頭幫的主控權緊攥在手里。

事到如今，蕭大華再也控制不了他了，青頭幫，只聽他蕭岐的。

蕭大華沒想到自己風光無限了半輩子，到了暮年之際，竟然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逼迫到這等地步。

他辛辛苦苦創立的青頭幫，哪能就這樣輕易拱手相讓。

可是，若他真的斷了自己的大煙……

蕭大華的思緒波濤洶涌，他恨恨地盯著蕭岐，都怪他自己引狼入室，忘了狼崽子長大是會反撲的。

蕭岐站起身來，從容地路過蕭大華身側，走到門口的時候，似乎想起什麼，回頭同他說：“對了，若是義父還想有源源不斷的大煙供你吸食，最好就維持現狀。

否則惹急了我，恐怕您的下場就和那幾個叔伯一樣了。”

蕭大華掙扎兩下，想要站起來，卻腳軟得厲害，只能癱坐在地上，瞪著他的背影，用盡全身的力氣喊：“早知道讓你在外頭餓死算了，我供你吃喝，將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蕭岐腳步微頓，語氣隱晦難測：“義父，是你說的，我們處在這個位置，最忌諱的就是談感情。若不是看在你的養育之恩上，我早就送你下去和叔伯們團圓了。”

說罷，再也不理會蕭大華的怒吼，大步離去了。

待他走出水榭，便看見先前在蕭大華床上的女人。

女人看見他的身影便矮了身子，向他微微頷首：“蕭爺。”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輕聲道：“進去哄哄他吧，最好讓他再也沒有精力來操心別的雜事。”

女人勾唇一笑，又問道：“那蕭爺承諾我的，可還作數？”

蕭岐從懷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白紙，看都不看一眼就遞給她：“你的賣身契幫你拿回來了。”

女人臉上一喜，立刻伸手去接，哪曾想蕭岐輕而易舉地避開，又提醒她一次：“好好盯著老爺子，他身子越爛，你就會過得更好。”

女人點頭如搗蒜，保證道：“我一定會好好哄華爺的，保管叫他離不開大煙！”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賣身契，這一回，蕭岐并沒有避開，任由她拿在手中。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

“多謝蕭爺。”

蕭岐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去吧，他現在正在氣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