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揉成一團的字條放在桌子正中間。
盛意眼前沒了聚焦,那滔滔不絕的話語遠得像是跑到了天際。
“作弊也就算了,考試結束你還把字條隨手丟在課桌下,怎的?炫耀?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邢勝利將字條攤開,上面寫滿了數字和字母,和他考的那門數學的答案如出一轍。
“是,這次監控是壞了,但是物證在這兒,你不會告訴我,你第一次見這玩意兒吧?”
還真是第一次見。
“平時張狂得不行,怎麼敢做還不敢承認了?你這種學生,我見多了。”
所以呢?
所以憑著一張放在我考試位置下的字條就判定我作弊?
他臉上沒有絲毫波瀾的平靜,一大早就莫名其妙被叫到這里,不由分說地,扣上個莫須有的罪名。
盛意以為自己會掀了桌,瀟灑地轉身留下一句“你盛哥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他沒有。
他就站在這兒,聽著對方劈頭蓋臉罵了他將近半個小時,沒還一句嘴。
如果他的幼兒園老師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熱淚盈眶,感慨盛意小朋友終于能夠乖乖聽老師的諄諄教誨,而不是順手從后面抽屜摸出一塊餅干或者是站著打瞌睡。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
邢勝利那話僵在嘴邊,氣得連嘴唇都在發抖,他指著盛意,指著指著,好半天才蹦出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你爸媽養了你十七年,就是看你杵這兒丟人?”
額前細碎的劉海微微擋住眼前一點視線,他不慌不忙地撩撥幾下,隨后將歪斜的身子稍微調正些,這才慢慢抬眼。
很多詞語在嘴邊縈繞,連周顏都承認他是個說話能把人給噎死的主兒,和沈清乖宛如孿生兄妹一般有事沒事就蹂躪著他幼小的心靈。
“謹記您的教誨,下次一定將小抄仔細地銷毀,絕不給您留下發現的機會。”
這話說完,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吊兒郎當地開門走人,全然不顧邢勝利在后頭用處分作威脅。
吵死了。盛意想。
蘇以沫站在教室門口,眉頭緊鎖。
盛意已經離開了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她今天上午因為家里的一些私事請了假,晚了好久才來,這事還是沈清乖發短信過來她才知道的。
老許剛往教導處趕,卻讓她自己在班上待著,哪里都不要去。
“作弊”“字條”“處分”,零散的詞語充斥著她整個腦海,本來都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被人舉報,在盛意的考試位置下檢查到了殘余的小字條?
她想不通。
“還有三分鐘上課。”
蘇以沫瞥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邊的夏一一。夏一一沒戴眼鏡,眼下的黑眼圈比以往還要重,但語氣卻是難得的平順,甚至對蘇以沫笑了下,比起昨天那個勉強虛假的笑容,這個要好得多。
“嗯,我就在這兒等一會兒。”
蘇以沫用著疏離的口吻,像是一道休止符,終止了接下來的所有話題。
夏一一卻自顧自說著:“你不用擔心他,我聽說盛意家里條件很好,父親很有本事,就算是作弊,他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蘇以沫突然側過臉看她:“你不要亂說。”
平日里她對待每一個人都是溫柔客氣,借筆會把筆尖對著自己再遞過去,和朋友吃食堂會順便把對方的那一份也刷了,別人問她問題,她會放下手里的事情耐心地講解。
她好得過分,但不代表沒有脾氣。
“首先,我可以保證盛意沒有作弊,他是被冤枉的;其次,無論他如何,和他的家庭無關。相應的,無論他的家庭如何,也和他這個人沒有丁點關系。”
似是被那冷冽的話語給嚇住,夏一一有些尷尬地低下頭,遮掩了目光,唯唯諾諾地說了句:“我不是那個意思……”
而后說的什麼話,蘇以沫都沒什麼心情聽了。她看了眼時間,離上課還有一分鐘,她一跺腳就往外跑,沒走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連忙回到座位從書桌里抽出幾本作業和試卷,然后沖了出去。
過了好久,直到蘇以沫的身影遠去,夏一一才緩緩抬頭,她從口袋里把有點掉漆的黑框眼鏡戴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前面,然后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盛意的手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嗡嗡地振動。
他掃了眼,無非是老許、周顏、沈清乖和一大群稱得上是朋友的人打來的電話。
按下關機鍵默數三秒鐘,手機終于消停下來,盛意打了個哈欠抬眼看天,眼前卻是一片迷茫。
蘇以沫知道了嗎?蘇以沫肯定知道了。
她會怎麼看他,身為年級第二的學霸,同桌卻是一個不好好學習,還想著走邪門歪道的學渣,從哪一點看,都完全比不上那個品學兼優,被老師捧在手心里的薄簡晨。
其實被冤枉也無所謂,他是真的這麼覺得,從小到大他就是個活生生的背鍋俠,所到之處基本上雞飛狗跳不得安生,無論發生什麼壞事,大人都會本能一般先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但現在的他無比清楚,他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