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東西不見了。”她雙眼無神,一點亮光也沒有。
“什麼東西也得等到考試結束,你知不知道這場考試有多重要!”
“是手鏈。”
薄簡晨愣了一下。
“我的手鏈不見了,薄簡晨,我媽留給我的手鏈不見了。”她語氣里帶著哭腔,眼睛紅得嚇人,與平日里冷靜的形象完全不同。
“怎麼辦?”她失神地重復,“那是我媽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我把它弄丟了。”
薄簡晨呆呆地看著她發顫的肩膀,半晌才壓下心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嚴肅起來:“蘇以沫,先考試。我知道這條手鏈對你很重要,但那代表的是過去,你現在面對的是你能夠得著的未來。你抬眼看我,你答應過我的,會和我一起奪下第一名。”
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聽話。”
蘇以沫很聽薄簡晨的話,從小就是,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無條件地接受。
十歲那年,薄簡晨從那個充滿爭吵與謾罵的房子里逃出來,遇見了獨自一人坐在樓梯口的蘇以沫,兩個人像是兩根漂泊的蘆葦,相互依存至今。
他難過的時候,蘇以沫會一直笨拙而小心地安慰。
他告訴她,他們要抓住一切逆流而上的機會,要在未來足夠有底氣地站在頂點驕傲而又坦然地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金錢,名譽,眾人羨慕的目光。
他是為她好。
他們一直是同一類人。
“你永遠讓我聽話。”
蘇以沫扯出一個稱得上十分勉強的笑容,那一瞬間,難過像是心口蓄滿了水,一動就會溢出來。
“你們永遠讓我聽話。”
很多時候蘇以沫都是害怕的,害怕在天堂的媽媽會埋怨她,害怕爸爸會因為媽媽的死疏離她,害怕薄簡晨會因為長大而不再親密地喊她沫沫,害怕同學會因為她成績下滑而在背后議論嘲笑。
她確實省心,可以隨時隨地放棄自己的需要滿足別人,但她并非圓滑而沒有棱角,而是永遠把棱角戳向了自己。
通過取悅他人來獲得一絲微不足道的成就感,這麼多年里,她已經漸漸變成了一個不懂得真正快樂的人。
快樂是什麼,她不知道。
她是真的累了。
“我不。”
她開口,眼角一片冰涼,存著一絲泛寒光的冰屑。
“蘇以沫?”
他伸手,沒抓住。
薄簡晨呆呆站在原地,懸在半空中的手心微微張合,這才驚訝于剛剛看著的那張帶淚珠的倔強臉龐。他腦海中萬般思緒仿佛絲線纏繞,從遙遠的過去回到現實,眸色漸漸微冷,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
這一刻,他發覺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面前的女孩。
十歲的蘇以沫崇拜地牽著他的手,說要和薄簡晨哥哥永遠在一起。
十七歲的蘇以沫滿臉都是淚水,頭一次對他說了聲“對不起”。
他只能像一個傻子一樣,眼睜睜看著對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面前。
一瞬間,手里一直緊握的那根風箏的線,突然就斷了。
徹底斷了。
有人喊他的名字。
薄簡晨僵硬地回頭,看著那個原本陰郁的女孩逆著光站在教室門口,戴著黑框眼鏡,平淡無奇的眼尾染上點點光亮,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回來吧,下半場考試開始了。”
蘇以沫沒帶傘,來回本來是學校負責接送,可現在考試剛進行到一半,車和帶隊老師都沒來,她站在臺階上看著傾盆大雨,咬牙一口氣沖了出去。
雨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詢問來往的每一個路人,滿懷希望地比畫著遺失手鏈的模樣,卻只能看到他們一個個搖頭,說沒看見。
沒看見,沒見過,不知道。
她承認自己是真的慌到手足無措,若是靜下心來想,就算是真的丟了或是被別人拿走了,又怎麼可能在圖書館外面找得到?
她全身濕透,如同孤零零地站在荒野之中,不知所措。
其實昨晚,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有迷茫的大霧,小小的她一個人坐在那里放聲大哭,眼淚在霧氣里滑落,混合著鮮艷的紅色。
然后她就想起來,媽媽為什麼會離開她了。
十歲生日那天,一向乖巧的她難得吵鬧著要吃奶油蛋糕,媽媽性子好,犟不過她,于是牽著她的手帶她去買。過馬路的時候對面沖來一輛車,蘇以沫年紀小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媽媽眼明手快地推到一邊。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媽媽一直待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里。
病房外的爸爸騙她,說媽媽只是太累了,要休息很長很長時間。
蘇以沫點頭信了,所以即便是葬禮那天,她也依舊相信著,媽媽只是太累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周圍人哭得那麼傷心。
長大就明白了。
所以這七年間除了薄簡晨,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生日,也幾乎從不過生日。
因為永不能原諒,在這一天,她間接斷送了這世界上最愛她的人的性命。
突然,一件厚厚的外套落在她的頭頂。“你不打傘杵這兒搞行為藝術?”
蘇以沫愣住了,發顫的手將衣服緩緩挪開,這才在一片模糊下看到盛意氣急敗壞地舉著傘站在她面前,手里還提著一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