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他賺得更多,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說,他想回國,做私募,國內私募正是最好的時候,可以有一番作為。”
方謙一不知不覺又抿了口酒,這不像他,葉燃感覺他今天喝的節奏有點快了。
“我答應了他,和他一起成立了榮信,代表著我們引以為傲的榮耀和對彼此的信任。”方謙一繼續,“榮信基金起步得很順利,我邀請了原來就認識的周衍入伙,劉峰也籠絡了一些行業內的佼佼者,人多力量大,我們很快就殺出了重圍,成了業內第一。”
但月圓則虧,水滿則溢,之后沒過多久就出事了。
這個葉燃是知道的。
劉峰犯了一個很多私募基金從業者都容易犯、但卻最不應該犯的錯,他利用內幕交易做了老鼠倉,觸犯了法律。
“那時我還在外面出差,給他打電話問到底怎麼回事,他只說,”方謙一又停頓了片刻,“他只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不存在什麼隱情,然后草草跟我說了句對不起,就掛了電話。”
“那時是五六月份,南方總有雷暴,我在白云機場等飛機,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才到北京,我回到公司,只聽說了他拒捕的事。馬星洋跟我說,中午吃飯的時候,很多穿警服的人到公司找他,他想跑,但被人按在了地上。”
“之后的事,每家財經類的報紙都有詳細報道,就不用我贅述了吧?”
故事講到這里戛然而止,暈黃的燈光下,葉燃看向方謙一,竟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其實方謙一此時是沒有表情的,他在敘述這些浮沉往事時,也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可作為聽眾的葉燃,卻產生了一種親身經歷的錯覺。
方謙一與劉峰少年相識,一起學習、一起留學、一起回國創業,從認識到熟悉,再到相互信任,并肩作戰。
很難想象,當方謙一突然有一天知道劉峰被捕入獄,他是什麼反應。
在那種困難的光景下,他一個人又是怎麼生挺過來的。
“那劉峰算是你的朋友嗎?”從方謙一的話里,葉燃甚至判斷不出來方謙一對劉峰的喜惡。
她只是知道,方謙一覺得劉峰做老鼠倉這件事太過于把法律當兒戲,也太自信于自己的天賦。
“他?”方謙一想了想,斟酌道,“他大概是我合作起來非常舒服的合作伙伴吧。”
這竟然是方謙一的判語,對一個從小學開始就一直聯系、相伴留學并且最后還一起創立了榮信基金的人??
“就這些?”葉燃不信,又問他,“那周衍呢?他算你的朋友嗎?”
“周衍?”方謙一沒料到葉燃會問這個問題,就隨著自己的心回答,“他也算是我合作起來非常舒服的合作伙伴吧。”
“……”
又是一個合作伙伴?
葉燃明了了,在人家方大老板眼里,根本沒有朋友這麼個說法,在座的都是合作伙伴,只是分合作比較愉快的和比較不愉快的。
葉燃突發奇想,想難為一下方謙一:“那我問你,假如有一天,劉峰和周衍都掉進河里,你先救哪一個?”
總不會是先救合作更舒服的那一個吧?
方謙一聳聳肩:“這不可能了,劉峰已經在獄中自殺了。”
“可我這不是說假設嗎?假設還不可以嗎?”葉燃強調。
“不是說假設不可以,而是說這個假設不成立。”
方謙一道,“而且即便是有那麼一天,他們兩個真的一同掉進河里,我也不可能會去救他們,他們也不會奢望我去救他們,他們只會希望我趕緊去找根繩子把他們拉上去,而不是像個白癡一樣地買二送一。”
“……”
葉燃覺得束腰更緊了,勒得她有些窒息了。
“行吧,你愛咋咋地吧。”
不過葉燃轉念一想:“照你所說,豐城的風建集團,其實就是劉峰發達后為恩師之子置辦的家業,順便還安置了于他有恩的叔叔嬸嬸和大哥?”
“可以這麼理解。”方謙一道。
“那這個產業園項目,其實也算是劉峰想做但是沒有做的遺愿項目了?”
方謙一不置可否,用清酒在木質桌子上畫了個產業園簡圖:“這個地方,你還記得要建什麼麼?”
葉燃瞅了瞅那個方位:“這個我記得,一個學校,還是從幼兒園上到高中的那種最長的K12制的。”
“這個就是劉峰的希望。”方謙一在那個地方又沾著酒畫了個五角星,“劉峰生前覺得,在中國,教育可以改變窮人的一生,他想聘丁柯做這所一貫制學校的校長,寄宿制,讓更多上不起學的孩子,或者教育資源匱乏地區的孩子來上學。”
方謙一指指學校后面的那些地方:“而這些,就是用來反哺學校的,cashcaw(現金牛),他早就計劃好了。”
方謙一說的這些,葉燃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但她更想問一個問題:“可你上桿子去豐城,不就是想去當觀世音菩薩幫劉峰完成心愿麼?”
葉燃不禁腹誹,這家伙也太口是心非了,嘴上說著只是合作伙伴,其實還不是甘愿為人家去撒錢。
不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丁猛和劉迎之對他的敵意那麼大,像是并不買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