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愿承認，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看到紅色就無法控制地嘔吐，右手完全是廢了的狀態。

甚至晚上沒法上床睡覺。

他只要一躺下，便覺得自己是躺在血泊中。

無數的血網將他束縛住，勒緊他的心臟直至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讓他無法動彈，無法呼吸。

他只能坐在沙發上，開著燈，直到天亮……

而這一切，都是寧然死去帶來的副作用。

也完全是他心理出了問題。

入夜。

藺寒深撥打了藺逸南的電話。

這是自寧然離開后，藺寒深首次主動聯系藺逸南。

但他連著撥了三個電話，藺逸南都沒有接。

意料之中，他的弟弟不愿搭理自己。

藺寒深沒有辦法，只能直接去了藺逸南的住處。

到底是同胞兄弟，難道真要為了一個女人生分？

深夜的陽城，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藺寒深沒有帶傘，停好車淋著雨進了小區，然后按響了藺逸南的門鈴。

“叮咚”

門開，藺逸南冷漠看著他，眼底透著疏離。

“有事？”他吝嗇到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我能……進來說嗎？”藺寒深有些難以啟齒。

藺逸南不假思索直接回絕：“不能。”

說罷，他便準備關門。

藺寒深連忙抬手攔住，右手卻在情緒激動時又開始不聽使喚抖動起來，怎麼都停不下來。

他面色白了幾分，連忙抬起左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你的手怎麼了？”藺逸南問道。

藺寒深抿了抿唇，沉聲道：“她死后，我的手就這樣了……”

藺逸南冷嘲一聲，表情中滿是譏諷：“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看來她死后一直在你身邊……”

藺寒深無奈擰了擰眉，眉眼間翻涌上復雜的情緒。

但轉瞬，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錯愕抬眸看向藺逸南：“你怎麼知道……我跟她說過這句話？”

16章

17章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這句話他是在事發前晚，對寧然說的！

可藺逸南怎麼知道？

“你跟老情人舊情復燃，還占著她不撒手，猜到你會對她說那樣一句話很奇怪嗎？”藺逸南反諷道，“更何況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剛才有說那十個字是你跟她說的？”

藺寒深怔了怔，頓時語塞。

的確，藺逸南只是說了那句話，自己就敏感成這樣。

“逸南，讓我進去，求你了……”

藺寒深的語氣中透著懇求和蒼涼，這樣的他，藺逸南第一次看見。

頓了幾秒，藺逸南朝屋里看了看，最后嘆了口氣，側身讓他進來。

藺寒深進了屋，剛想找地方坐下，卻在一眼看到那大紅沙發時，兩腿一軟，緊捂著肚子又開始反胃嘔吐。

藺逸南適時將垃圾桶遞過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曾經不可一世的那個男人，此刻狼狽得可笑。

看著藺逸南遞來紙巾，藺寒深啞聲開口：“謝謝。”

“那紅色沙發是我用來治療的，你受不了就只能離開。”藺逸南平靜道。

藺寒深頭發隱隱發麻，他不想離開，但也沒勇氣坐上那紅色沙發。

“要怎麼辦……才能改變我現在的癥狀？”他坐在地上，整個人頹喪。

“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藺逸南走到餐桌邊，倒了杯白開水給地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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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寒深垂眸看著地板，喪氣道：“可她已經死了……沒法來解開我的心結……”

聽他用含著愧疚情緒的語調說起寧然，藺逸南心底又躥起一股惱意。

“不是不愛她嗎？她死了你應該高興才對，這樣你跟你的老情人才能雙宿雙飛……”

藺寒深面露尷尬之色，輕聲道：“別再諷刺我了，你知道我很難受。”

“難受？因為寧然死都不放過你而難受？還是對她心懷愧疚而難受？”藺逸南繼續追問。

藺寒深心臟揪了揪，不知該如何回應：“兩者……都有吧。”

他沒想撒謊，畢竟站在跟前的人是心理專家，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透露自己的內心真實狀態。

“這陣子我幾乎不能睡覺……只要一閉眼就會想起那天的一幕……每晚只能坐在椅子上，等到困得不行眼皮打架才會瞇那麼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但每次都會在噩夢中驚醒，自己躺在血海中，無法掙扎，不能動彈，就那麼眼睜睜的沉了下去，直至窒息……”

“但那些噩夢中，從來沒有她，甚至連那天發生的事都沒有在夢境中出現……我想著，若是能夢見她，我該對她說點什麼吧……她是恨我的，我比誰都清楚……我的確罪孽深重，不可饒恕……”

“但我從未想過，她會自殺，死在我身邊……”

藺寒深語無倫次說著，他的聲音很輕，卻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似乎每一個字從嘴中出來，都是硬生生撕扯著聲帶發出來的，血肉模糊。

“你有后悔過嗎？”藺逸南靜靜聽他說完，問道。

藺寒深怔住，眼里的愧疚無法壓抑，卻也難以釋懷。

后悔——

他曾對寧然說過，自己的人生字典中從來就沒有后悔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