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姑娘,你……”刑部從未來過女娃,獄中的女犯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他們這幫大老爺們兒自然是不知道如何哄女娃。賀曲山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得就把人家女娃弄哭了。
顧不得許多,他伸出袖子就要給楚柚擦眼淚。
楚柚一驚,快速起身,后退一步。櫸木的凳子向后推遠,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對不起,賀大人。看見您,我想起了我的哥哥。”賀曲山跟自家哥哥從外表形象到言談舉止都十分相似。
賀曲山一愣,以他的相貌身形,前來搭訕的人不少,也不乏用過這種套路的女人,都讓他覺得厭煩不已。
可是,面前的楚柚讓他覺得楚楚可憐,心生疼惜。
“那之后,你就叫我賀大哥吧。”賀曲山微微一笑。
楚柚抬起頭,掛著淚珠的眼睛眨呀眨,仿佛在判斷此人說話的真假,許久終于喊了一聲,“賀……賀大哥。”
“小楚姑娘,以后有什麼事情,你就跟我說。”賀曲山拍了拍楚柚的肩頭,“千萬別客氣。”
“那楚大哥,以后你叫我楚柚就好。”楚柚擦擦眼淚,重新抬頭看著賀曲山。
凌江撩簾子進來時,看見得就是這一幕。
楚柚在擦眼淚,賀曲山在低聲安慰她。
“你們在干嘛?”凌江語氣不善,頭發雖然亂糟糟的,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賀主事上值期間到處撩撥女娃娃,你覺得合適麼?”
“凌大人,您誤會了,賀大哥只是給我送一些茶水和糕點。”楚柚擔心凌江遷怒賀曲山,趕緊幫忙說了句話。
誰知這一說,凌江更氣了,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倒已經“哥哥”“妹妹”叫上了。
“賀大哥?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啊。”凌江不滿意地翻了個白眼,嗤笑了一聲,“這年頭兒,知人知面不知心。”
賀曲山皺了一下眉,僅僅一下,快到沒有人看得出來。就像門外快速飄落的樹葉,融入泥土再也不見,卻又悄悄生根發芽。
“凌大人對我的評價是否過于草率了?”賀曲山雖是不滿意,終究還是忍住了。對面站著得不僅僅是凌大人,更是大長公主的嫡幼孫,就算他惹得起凌江,也惹不起大長公主府。
見二人劍拔弩張,楚柚有點不自在。
“凌大人,楚大哥……”她指指桌上的茶水和糕點,“不如一起……”
“不用了,既然凌大人還有公事要講,那我就告辭了。”賀曲山沖楚柚點點頭,“楚柚,再見。”說完,不管凌江是什麼表情,轉身出了房間。
“楚柚?”凌江吃味地看著楚柚,明明是自己的主事,卻讓別人先知道了她的名字。這一覺睡得,可是太吃虧了。
楚柚沒理他,重新坐回座位,繼續謄寫著卷宗。
凌江不甘心,也跟著坐在楚柚身邊,繼續念叨,“你剛來刑部,不知道這其中復雜的人際關系,每個人都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楚柚沒抬頭,她表示不想理睬凌江。
“發現死者時,嫌犯手持金釵,坐在房中。她面色沉著,毫無慌張之意,手上與裙裾上沾滿鮮血……”楚柚一邊抄寫,一邊在旁邊的紙上畫人物關系圖,重點的線索用圓圈圈出來。
凌江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知怎的,心情平靜了許多,“你為何把‘毫無慌張之意’圈出來?”
楚柚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說明她可能是有預謀的。
”
凌江挑挑眉,楚柚不僅字寫得好看,思路也很清晰,“哦?說來聽聽。”
楚柚斟酌了一下語句,停了半晌,終于開口說道,“我覺得,這個男人不是什麼好人,秦樓楚館多有涉獵……”說到這幾個詞,聲音小了許多,“所以,對府中的侍妾肯定談不上專一。”
凌江贊許地點點頭,雖然他不認為一個男人要對侍妾專一,但也是個因素。作為一個剛來刑部上任的女娃能想到這些,凌江還是滿意的。
“府中的侍妾抓住自家老爺醉酒,毫無抵抗力之時,殺了他。”楚柚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總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
果然,凌江下一句話解答了她的疑慮。
“想法很好。”凌江贊許道,伸手拍了拍楚柚的頭,“只是,如果這個案子這麼簡單,那便不會上報到清吏司了。”
手掌的余溫留在楚柚的頭上,她忍不住縮了一下。
今日的信息量太大了,楚柚腦海中一片混亂。一位賀主事,一位凌郎中,雖然他們性格不同,但似乎都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
凌江沒有注意到楚柚的退縮,繼續說道,“在謄抄卷宗的時候,一定要牢記把你的主觀想法全部丟掉,不能因為簡單的幾個字而輕易作出判斷,這會影響你發現事情的真相,包括‘毫無慌張之意’也有可能是師爺有意寫給別人看得。”
這幾句話倒是讓楚柚對凌江有了新的看法,果然,連自己對他的看法都太主觀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凌江,似乎想看出些什麼來。眼前的男人下顎消瘦,青黑胡茬兒顯示出了他的疲憊,但卻絲毫遮掩不住他的帥氣。
年紀輕輕到了一定的官位,也是很辛苦吧。肩上的重擔并沒有因為他年輕就減少,反而越來越重,除了做好日常的事務,馭下也是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