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臨終前,便都留給了我。劉曹保卻自作主張,將錦繡坊送給了段秀琴。雖說地契還在我手中,可在劉曹保的庇護下,段秀琴獨攬大權,將錦繡坊囊入懷中。”聶芬芳也不知怎麼的,就想把心中的不滿通通告訴楚柚。
“夫人,您受苦了。”
聶芬芳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我與劉曹保成親十載,受苦又豈止是這一次。”
“夫人可愿意講與我聽?”
聶芬芳很早便知道劉曹保有很多沒有帶回來的外室,而段秀琴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年輕貌美,而因為她是唯一一個為劉曹保生下孩子的女人。
“我們曾經也有一個孩子。”聶芬芳目不轉睛地盯著飄動著的窗幔,不斷回想著那個令人心痛的夜晚。那一晚,是她第一次知道段秀琴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跳動。
再后來,聶芬芳便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既是如此,夫人為何不肯離開劉大人?”
“我一個婦道人家,離開他又能做什麼呢?外人都稱贊劉曹保知恩圖報,不拋棄糟糠之妻,所以他斷然也不會主動提出要跟我和離。”聶芬芳自嘲一笑。
“我看夫人對布料頗有研究,難道從未想過自己經營錦繡坊?”
“我?”聶芬芳搖搖頭,“我雖自幼跟著父母擺弄布料,可是……也大多一知半解。十載已過,我哪里還有勇氣經營錦繡坊?”
“夫人,總歸要試過才知道。”
聶芬芳還是搖搖頭,“不可不可,劉曹保說我根本沒有經營商鋪的頭腦,不然你看這春陽院,又怎麼會落敗至此。”
“夫人切莫妄自菲薄。
”楚柚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春陽院地處鬧市,若是認真經營,絕非現在一派頹然的樣子,“旁人的話,聽幾分留幾分,不必全部放在心上。”
“楚姑娘還真是想得通透。”聶芬芳長嘆一口氣,對楚柚另眼相看,“不說我了,你為何會到錦繡坊?”
“我從京城出來前,家中的哥哥吩咐讓給嫂嫂買一條云錦織造的斗篷。”
“云錦?”聶芬芳皺皺眉,雙眼微瞇,再一次打量著楚柚。
“這云錦是有什麼不對麼?”楚柚沒想到,僅僅“云錦”兩個字,讓聶芬芳變了臉色。
“這云錦產量少,價格高,原料極難尋,不知楚姑娘可有收獲?”
“自然有收獲,我運氣好,只尋了錦繡坊一家,便得到了掌柜的回復。”
聶芬芳垂目,端起茶嘬了一口。她家的伙計倒是貼心,這麼多年了還知道自己最愛雨前龍井。看著茶杯中旋轉著零落的茶葉,聶芬芳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不過短短十載,自己就從一個明媚開朗的少女變成了麻木不仁的老嫗。
這一切都是拜劉曹保所賜。
如今,他居然把主意打在了錦繡坊,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姑娘,貨比三家,這云錦你還是多看看得好。”不清楚楚柚的底細,聶芬芳只好多加提醒。沒幾句便轉移了話題,“我怎麼聽聞,凌大人最近總是留宿玉華樓?”
聶芬芳著實好奇,她總覺得凌江對楚柚有什麼不一樣。
“凌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又豈是我能猜測的?”楚柚紅唇微嘟,看似在抱怨,其實更像撒嬌。
“男人嘛,他們那些想法我們是猜不透的。總覺得自己高貴得不行,別人都不如他們。
這些年,劉曹保僅僅‘頭發長見識短’這六個字說了都不知道有多少次。”聶芬芳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又開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不過,雖然我跟凌大人沒有見過幾面,但我看他可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他呀,心中有你。”
“夫人,您說笑了。我跟凌大人認識不過月余,這樣說對凌大人的聲譽不好。”楚柚睜大了眼睛,凌江這幾天喜怒無常,是因為心中有自己?她可不信。
“也是,我看人也不準。要不然,也不會遇人不淑,嫁給劉曹保。”說著說著,聶芬芳又想到了自己,一邊說一邊竟然流了幾滴眼淚,“可是,十年前劉曹保也算是個年輕上進的讀書人。”
楚柚看著聶芬芳哭哭啼啼的樣子,便知這十載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女人在外越是強硬,內心越是脆弱。
兩人一見如故,東扯西扯,夜色便黑了。
“夫人早些回府吧,聊了一下午,甚是開心。”楚柚規勸道。
堂堂知府夫人,出門在外竟然沒有婢女也沒有侍衛,楚柚擔心她遇到危險。
兩人于門外分別,聶芬芳邀請她無事時前往府衙一敘。楚柚知道聶芬芳多半也是客氣,便欣然應允。
閑來無事,楚柚在街上晃悠,回想著聶芬芳透露給她的信息。
劉曹保借聶家的權勢和財產一步登天,卻在發達之后,恩將仇報。他在杭州城一手遮天,讓聶芬芳無處藏匿,無人可求。
恐怕這春陽院的生意,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劉曹保的壓制,目的就是給聶芬芳造成她一事無成的假想。這麼看來,聶芬芳想要逃離劉曹保,也確實有一定難度。
除非劉曹保倒臺。
同樣有這種想法的,還有聶芬芳。
堂堂聶家,即使只剩姐妹倆,也不容旁人如此糟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