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叫自己‘殿下’，那句‘殿下’分明不是喊他的，況且，他何時負過她？

　　玖云見司樂臉色不好，便想緩解眼下的尷尬，隨意在一旁揪下幾顆草葉，編成一只小蟲遞到司樂鼻下，夾著嗓子細聲問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穆玖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司樂一把抓過玖云手中的草葉，繃著臉說道。

　　玖云沒應，見司樂背著個身子，就也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幾步，蹲了下來。

　　冥界雖陰冷，但花草樹木也有靈性，雖種類不同，但生長方式卻與凡間一般不二，雨后都如飲了美酒一般，大肆活躍生長起來。

　　玖云從地上摸了一把黑泥涂在臉上，又鼓搗了半天，片刻后走到司樂面前。

　　司樂直直盯著，只見玖云用黑泥在臉上涂了幾道胡須，還在眼角旁畫一大圈黑黢黢的圓圈，細看看不出像什麼，遠看卻很像一個人——

　　太陰帝。

　　正想著，玖云又開始學著太陰帝的語氣，故意將左邊的眼睛睜大，呲出一口小白牙，縮著脖子道：“吾乃冥界太陰帝，那酆都大帝不過是我門下的小兒罷了。”

　　司樂本憋著不想理她，耐不住這句話實在與太陰帝太為相似，最終繃不住笑出聲來。

　　玖云鮮少見司樂笑，如今見他大笑起來，不由也跟著笑出聲來。

　　二人傻樂完，司樂定定地看了玖云片刻，目光中藏著不明所以的復雜，好半晌，才問道玖云：“你方才口中的‘殿下’，可是天界三殿下潮夕？”

　　玖云先是一愣，隨后像是下定莫大地決心似的，輕聲說道：“是。”

　　雖然知道答案應是如此，但司樂心中還是不由一沉，緊接著問：“近些時日，你應是沒再夢見過他了吧？”

　　玖云猛地抬頭，問：“你怎麼會知道？”

　　“天界有聞，三殿下潮夕出了璃水閣，回到了紫微宮。”

　　玖云怔愣住幾秒，霧氣未干的長發披在身后，還有幾縷細長的絲發順著額頭鬢角落下，靜靜地垂在圓潤的臉側。

　　她伸手擦了擦臉上還未完全干透的泥巴，低下頭輕聲念叨了句：“紫微宮。”

　　紫微宮，那個曾經將她和潮夕命運牽絆在一起的地方。

　　她抬頭望了望天，復又默默低下頭，腦海快速翻轉著對于紫微宮的回憶，雖是星星點點，卻交織出某種難舍難分的繁復，像無數沙礫一般緩緩流轉，卻又隱隱像是巨大的星辰，巨大無比。

　　又一瞬，那些過往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知道天劫嗎？每個人的命中都有一個天劫。鬼怪魂魄亦不例外。”

　　“嗯。”司樂輕聲回道，又轉過頭問，“你的天劫可是潮夕？”

　　玖云緩緩笑了笑，她曾窺探過天劫，這才被罰貶下冥界，如今恰恰算算又多活了幾個光景，現下想來，謎咒如何呢？天劫又如何呢？

　　片刻，玖云皺皺眉，搓了搓臉上干了的泥巴，問道司樂：“好看嗎？”

　　司樂沒回過神，硬著頭皮答：“很丑。”

　　玖云緩緩蹲下身，兩只手都伸進泥巴里，站起身便要朝著司樂臉上抓去。司樂不得已，只得快速逃離，二人就此追追趕趕著離開了殿外的亭子。

　　此時雨已完全停了，冥界雖無彩虹，但雨后空氣明顯清新了些許。

　　玖云與司樂在明鏡殿外追趕著、吵鬧著、嬉笑著……

　　全然沒發現一切已盡收潮夕眼底。

🔒29 記憶回溯

　　秋風初起，云暗點微，紫微宮內猶如青萍之末的微風，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

潮夕背著手，攥了攥手中的玉佩，深吸一口氣，猶如并吞余秋氣脈的態勢。

　　雨神心雖向著龍鳴，但如今潮夕歸位，誰也不知這天界的太子位會不會易主，為免日后措手不及，只得今日賦以踐行。

　　見著雨神駕到，紫微宮內的天兵速速退下，只有幾個貼身的丫鬟通傳相引而入。

　　雨神邁著緩緩的步子，見著正在提筆行書的潮夕，斂眉行禮，悉如當年：“芙蓉參見三殿下。”

　　潮夕未抬頭，接過一旁的手爐，搭著腕兒散漫地倚在軟座上，聲音閑淡：“我當是何人，原是太子妃。”

　　“潮夕……”

　　潮夕這才起身，將方才的手爐放在案上，“你對玖云施咒一事，還未了結呢。”

　　雨神頓了頓，猶如針芒在背。

　　猶記那日風和日麗，她大戰歸來，正是想著回天宮領賞，不料卻在司命星君的殿外瞧見了鬼鬼祟祟的穆玖云。

　　她本就與玖云不對付，見她一副鬼祟模樣，自然目光都被吸引了去，想一探究竟。誰料玖云誤打誤撞進了命門閣，無意翻開命格簿，窺探到了幾人姻緣。

　　‘潮夕’二字一旁，端端落著‘芙蓉’二字，預示著二人的命運。

　　玖云心頭一橫，清音碎響伴語同流，雨神不想此事敗露，故上前堵住了玖云的嘴。

　　大戰前，天后曾許諾待她戰功歸來后，許配給潮夕為妃。雨神無東風助力，自是想搭上天后這片青云。

　　是以此，天后命司命星君將潮夕的命格做以修改，尤是姻緣一處，將本不知名的一仙娥，換做了雨神。而彼時的玖云見著潮夕的名字，心下一冷，方才明白為何潮夕會在她與雨神間搖擺不定，原是這都乃命定的緣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