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還差這一副兩副的對聯麼。”
月一鳴把玩著她擱置在桌上的筆,另找話說,“這支筆可好用?送你之后我再沒找著這麼趁手的筆了。陛下那日說要再賜我一支,屆時一并拿來給你,要麼?”
秦卿正忙著拾撿屋里的廢紙,隨口回,“不要。你自己留著用罷,給我做什麼。”
“你字寫得好看,拿給你寫字。”月一鳴倚著書桌,雙手環胸瞧她撿紙,懶洋洋地笑,“看在我送你筆的份上,用你那婉約的簪花小楷給我寫一副對聯罷,求你了。這麼好看的字我不能珍藏一副,多可惜。如何,嗯?”
她想著那桿子的確怪趁手的筆,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也就是這個說她寫字好看的人,這個愿意把御賜的筆送給她寫簪花小楷的人,毫不留情地廢了她的手,要她終生不得再執筆。
行刑時,她雙手雙腳被縛住,在西閣撕心裂肺地慘叫,行刑過后,月一鳴才來看她,只對著快要昏死過去的她說了一句話,“秦卿,陛下賜我的筆沒有了。”
沒有了,正好。她握筆的手也沒有了。
卿如是攤開掌心,翻看著那雙方才破過新橘的纖手。有生之年,還能再拿起筆,幸甚至哉。
至于那狗逼究竟念留不念留,隨便去罷,與她何干。只一件事她要尋機會查明,那就是崇文的遺作究竟是誰修復的。月隴西或許知道其中內情。
再抬頭時,一曲戲罷,周遭唏噓聲此起彼伏。卿如是正要示意皎皎上前去將蕭殷攔下,旁邊有人影晃過,斟隱快她一步。
“蕭公子留步,我家世子有話要問你。
”斟隱刻意壓低聲音,往月隴西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蕭殷。
蕭殷隨著他的視線看過來,一頓后,回首不緊不慢地施禮,“好。容草民先去把臉洗凈。”他臉上妝容未卸,恐有不敬之意。
“不必。蕭公子,隨我來。”斟隱并不允他離開,微抬手擋住他。
他們往這方走來,月隴西起身,約莫要尋無人處去。卿如是抬手“誒”了一聲,他停步回頭,眼神帶著詢問。
卿如是起身跟隨道,“雖說這般請求會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方看過卷宗,實在生了好奇之心。不知世子可否允我一同旁聽?”
照渠樓的后院葡萄架邊有一方涼亭。自打卿如是坐下,斟隱落在她身上的陰冷視線就沒移開過。在他眼中,卿如是身為女子,不知檢點,蓄意接近之意太過明顯。
月隴西慣是風度,當即吩咐斟隱去沏茶來。
風過無痕,四下靜謐。月隴西的指尖敲打著石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蕭殷。
卿如是無甚耐心,先開口問,“涉案小廝與你是何關系?”
沒料到詢問他的人是這女子,蕭殷一怔,隨即看向月隴西,得他頷首準允后,才回道,“不熟,只不過在照渠樓共事而已。聽說他在后院廚房打雜,我從不進出廚房,許有過幾面之緣,記不真切了。”
“我聽說,沈庭常來照渠樓聽你的戲,他為人如何?”卿如是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發現他淡定得出奇。不是她說,誰要是險些踩爆她的頭,她聽到那人的名姓定是一副恨不得嗜血啖肉的模樣。可這蕭殷,過于從容。
他道,“只曉得他性子是橫行霸道慣了,狂妄囂張。
待人接物這方面恕我不清楚,我與他不熟。只聽客人提過,說他對待朋友和顏悅色,對待達官貴人也是畢恭畢敬。”
不僅神情從容,就連回答也滴水不漏。試想,提起自己厭惡憎恨的人,哪個與人說道時不是尋那人的短處,以征得傾聽者的認同。蕭殷不是,他的回答很中肯。
橫行霸道是坊間對沈庭的一致評價,隨意打聽可知。
她沉思著,月隴西忽問道,“沈庭為什麼會來照渠樓羞辱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揣測過。”蕭殷道,“許是我身份低微,他本就看我不順眼。上回給他請好時不慎踩著他了,便遭了他記恨。”
他的回答太嚴謹。想來任憑誰回答這個問題,都是直接說出自己心中所揣測的內容,而非先告知詢問者:“不知,但揣測過”。
卿如是不禁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早在心里對過一遍官府會問的問題。或者他本身便是滴水不漏之人。
來回攏共二十個問題,因著蕭殷配合得當,詢問早早結束。
走出照渠樓,卿如是卻有種“什麼有用消息都沒得到”的感覺。蕭殷的話沒有絲毫破綻,也沒有任何值得疑惑之處。她微皺眉,看向月隴西,“你不覺得自己白來了一趟嗎?”
“沒有白來。”月隴西搖頭,并未多言解釋,他轉身告辭,進了月府的馬車。
回到卿府時,一只俏生生的白鴿在她窗臺上徘徊。這鴿子極有靈性,皎皎想要捉它,它竟跳開了。卿如是取出信箋后吩咐皎皎去拿些鳥食來。
信紙有淡雅的竹香,沿邊一節云竹紋樣。
字跡高逸,婉然若樹,穆若清風,用的竟是簪花小楷。
那一筆一劃,倒頗有她當年寫簪花時的味道。
不過男子行筆,終究少了女子那份婉約和靈秀,到底還是能從他的筆鋒中瞧出遒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