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亮引得卿如是也伸頭探看過去:瑩潤生澤,明明清輝。這顆夜明珠是……!
是她的!
卿如是雙眸微睜,一時間怔愣出神。百年前,她出嫁時將母親送她的這顆珠子轉贈給了那位少女,如今怎麼會從月府到她自己的手里?
余光留意到斟隱伸過來的手,卿如是下意識猛合上蓋,“砰”地一聲,斟隱縮手倒嘶,“你……!”
卿如是將盒子背在身后,道,“這顆珠子,我不能給你。你請回罷。”
實在不可置信,斟隱瞪大雙眼,急聲問,“你為何出爾反爾?!”
卿如是沒搭理他。
斟隱壓下心火,“世子說了,卿姑娘若是不肯歸還,便請于明日巳時正照渠樓一見。世子會親自與你交涉此事。”語畢,他恍然,冷笑道,“原來你方才是料到了這般結果。小小年紀好重的心計!”
“……”卿如是輕嘆,“小小年紀,多讀些有用的書罷。”
至此兩人初涉失敗。
卿如是沒了繼續默寫的心思,惦念著夜明珠在這百年中的輾轉,以及那少女的下場。難道少女當年死在了月家人手里?那麼如今這夜明珠又起了什麼作用,為何月隴西要換回它呢?
不得而知,卿如是一整夜輾轉反側,雞鳴時便起了早。
她騎馬行至照渠樓,距離巳時還有三刻鐘。
座中寥寥幾人,半刻鐘過去,竟也無人招呼。她只好自己去戲臺后面喚小廝來,簾子剛撩起,一人迎面走出來,看見她,反倒先怔了怔。
背著光,卿如是瞧不清來人模樣,“小廝嗎?來得正好,我餓了。”
她走回客座,指尖輕敲木桌。
那人微俯身,翻出杯盞給她倒茶,淡聲問,“那麼,卿姑娘想吃些什麼?”遞茶的手修長白皙,指如削蔥根,在微明的天光中呈現一種剔透的玉色。
聲音有些許耳熟,卿如是倏地抬眸。
月白長衫,紋翠鳥,繡蘆葦。他長眉綿邈,鳳眼微狹,顧盼間落落清輝,鼻梁窄挺,薄唇淺淡似染了楓紅的月牙。青絲柔軟披散在肩側,用一截竹枝微綰。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大抵便是這般精致又剔透的模樣。
“卿姑娘?卿姑娘?”他的聲音清細明潤,極有耐心地重復,“你想吃什麼?”
卿如是指著他,“蕭、蕭殷??”
蕭殷頷首,將茶杯放在桌上,語調平淡,“卿姑娘,我不能吃。除了我,還想吃些什麼?”
第十二章 你騷出毒來了
他不能吃。這人,這回答,忒一板一眼。
卿如是錯愕一瞬,隨即斂起神色,點了一碟桂花糕,待他吩咐完廚房回來,便邀他一同坐下,“聽說你被西爺拎去協助查案了,昨夜可有去茶坊回溯案情?對了,你今日為何不上妝,沒排你的戲嗎?”
蕭殷搖頭,并未落座,只恭順地回答道,“沒有。世子吩咐今日隨他去茶坊查案,所以晨起后,我沒有梳妝,只在這里候著。”語畢時,他輕瞥過她抖得頗有節奏的腿,欲言又止。
一個俊挺的男子,對著她這麼位翹起二郎腿活脫脫二世祖坐相的姑娘說“梳妝”。且看他方才欲言又止,怕不是看不慣她這般,卿如是捋了捋衣角,腿也不抖了,頃刻間給他坐出個大家閨秀來。
蕭殷的目光拂過她的腿,風輕云淡道,“無礙。”
卿如是一怔,“??”
蕭殷抬手作出請便的手勢,“無礙,你可以抖。我還行。”
你還行??卿如是笑出了聲。
蕭殷其人,言行果然滴水不漏。“你可以抖”是什麼鬼話他都能說得出來,卿如是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茬,嘗試著抖了兩下,沒找著節奏和感覺,于是又停了,她道,“你平日里,跟人說話都是這麼有趣的?”
“我有趣?”蕭殷的面色終于出現了別的表情,他訝異了,不過只有那一瞬,即刻便收回,“我這人很無聊的。
”
“你把自己的語氣神態都管理得十分到位,說話幾乎沒有波瀾,表情也吝嗇給出。過于正經,反倒顯得可愛。”卿如是的手指點在杯沿上,隨口道,“不過,這些若都是偽飾,就有些可怕了。”
蕭殷不予置評,頷首施禮,“卿姑娘慢坐,我去看看糕點好了沒有。”
天光乍泄,外間忽然明媚起來。卿如是聽見了極輕的腳步聲,察覺有練家子在靠近她,沒顧得上回答蕭殷,她猛地拍桌起身一記甩腿。
那一腳橫踢分明力道十足,如今卻像是花拳繡腿般被來人輕巧握住。
“卿姑娘竟還會些拳腳……你們會武的女子,都喜歡來這招麼。”月隴西用兩根指頭捏著她的足踝,似是好奇,又似是在尋究些什麼,凝視著她,一時陷入了沉思。
萬萬沒有想到,這練家子竟會是月隴西。卿如是自覺臉厚,當即叱他,“你還不放開?光天化日之下……”
“失禮。”未等她說完,月隴西便松開了手,遞出一張錦帕給她,“無意冒犯。”
卿如是本以為他掏出錦帕是想要擦拭他自己的手,沒成想遞給了她,示意她自己擦拭足踝。可算是極有風度的了,不像是月家能教出來的人。
以前她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看書的時候,月一鳴總有意無意地繞在她旁邊,翻翻她的書,動動她的筆,她忍無可忍,起身反踢,他也不躲,就那麼順勢躺地上,抱著肩膀翻來覆去打滾,叫喚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