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很明顯,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的東西。
月隴西凝視她,見她還蹙著眉冥思苦想,不禁道,“有些東西,越是去回憶,越是想不起來。你抓得太牢,反而抓不住。不如松開一些,有了合適的契機,便能想起來了。”
卿如是一怔,隨即不再去想。
她有默寫《論月》的任務在身,不好多留,一眾官差謝過夸過之后就將她送上了馬車。這回月隴西親自送她回府。
奇妙,奇妙,這位眼高于頂的世子爺約她看戲、請她吃飯就算了,還送她回家,節奏是不是有點……卿如是正琢磨著用詞,想了半天,嘟囔道,“有點匪夷所思。”
“還好罷。”月隴西聽懂了她的只言片語,放下手中的案宗,神情平淡地道,“卿姑娘以長輩的口吻教導我努力存錢開枝散葉,隴西受教,于是送長輩回府有什麼不對嗎?”
卿如是:“……”你贏了。
他們二人全程再無交流,卿如是回府后便做賊似的溜進了閨房,生怕被卿父卿母發現個好歹來多詢問幾句,那就麻煩了。
入夜后,卿如是帶著默好的三篇文章入了采滄畔,有葉渠的指示,她直接走的暗道,通向上回與他交談的房間。
葉渠見她來,十分高興地捧出一本崇文遺作,翻到有折痕的一頁,“你看看我發現了什麼?你上回問我的問題,我已有查尋的方向了。”
百年前修復崇文遺作的那個人?
卿如是雙眸微亮,低頭細看那本書,是書齋里隨處可見的一本崇文文集,那一頁被葉渠寫過不少旁批,最為醒目的是一個字。
被朱砂筆圈紅的字。
“你看我圈出來的這個‘卿’字。”葉渠興奮地解釋,“修復這本書的人寫這個字有個習慣,會在右邊多加一個點。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謄抄時濺上去的墨汁,但我比對了好幾本書,發現總有那麼幾篇中,用到‘卿’字,右邊都會不自覺地加這一點。字跡能模仿秦卿的簪花小楷,寫字的習慣卻模仿不了。”
卿如是恍然,趕忙寫下一張字條:您是說,這個在“卿”字邊加點的習慣就是查尋的切入口?
葉渠點頭,拈著胡須笑道,“雖不知是何意,但我總聯想到古時名句,‘有時醉里喚卿卿,卻被旁人笑問’、‘偕老共卿卿’、‘莫將閑事惱卿卿’,許多名畫名帖上用到這些詩詞時,寫‘卿卿’中第二字便會用一點來代替。”
“百年之前,惠帝時期,必然也有這樣省筆畫的人,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習慣。”葉渠道,“倘若我將那時的名人字畫都拿出來比對一番,不就大概知道有可能修復了崇文遺作的是哪些人了嗎?”
的確是個方法。能修復崇文遺作的人,十有八。九不是無名之輩,既然不是無名之輩,就很有可能留下名帖名畫,流傳后世。只要按照在“卿”后加點的寫字習慣去找惠帝時期的名仕作品,就能推知遺作修復者的可能人選。
卿如是欣然寫道:多謝葉老費心,無以為報,晚輩帶來了幾篇《論月》中的文章,希望能幫你先應付那位貴人。剩下的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默完,屆時再給葉老送來。
葉渠擺擺手,“這件事你不必擔憂,貴人不至于找我的麻煩,這本書丟了,他自己的麻煩才是最大的,沒空治我的罪。
這廂他忙得焦頭爛額,我還算清閑。”
他這麼一說,卿如是放心了些。兩人又探討了一番百年前推崇崇文思想的名仕,卿如是見天色不早,才走密道離去。
“有時醉里喚卿卿,卻被旁人笑問。”
她坐在閨房,桌上放著倚寒的來信,她卻不拆,只反復念著這句詩。突然想了些十分莫名其妙的問題,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她想:前世她的姓和名,幾乎同音。那麼問題來了……
卿如是微瞇了瞇眸,又覺得糾結這個很沒意思,頃刻間便拋開雜念,拆開倚寒的信,信上唯有寥寥幾字,寫盡悵然:釣魚未果,彷徨若失。
第二十一章 倚寒兄真的很可憐了
除這八字以外,愣是連落款都不愿意再施舍出來。想必這生活的重壓已讓他身心俱疲,在那位不愿意透露過去的故人的折磨下,倚寒兄他是真的很可憐了。
秉著要做個人且好人的信條,卿如是決定幫他到底,她倒要看看是個什麼牛鬼蛇神,能絲毫馬腳不露。
提筆蘸墨,卿如是回他八字:溯回舊事,循循善誘。
想了想,她又十分善良地給予了他鼓勵:尚未成功,再接再厲。
既然是舊相識,那必定有共同的回憶,如果把回憶當著那故人的面講一遍,看故人有什麼反應,不就能判定究竟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了嗎?
至于原來的釣魚手段,卿如是覺得失敗的很大可能是倚寒試探得太過明顯,或許那故人十分聰明,事先察覺到倚寒的深意,所以生了戒備之心,刻意隱瞞。
但共同回憶就不一樣了,能教一人惦念這麼深的故人,他們以前一定有過許多可歌可泣的回憶,沒準這位故人聽之動容,繃不住就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