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完,也樂呵呵地笑著。
喬蕪拽了拽卿如是,“太好了,那我們不用抄書了!”
卿如是也跟著欣喜一瞬,隨即又疑惑地蹙起眉,凝神細想一番之后,欣喜之意蕩然無存。
崇文的思想雖不一定會被每個稱帝者反對,畢竟女帝也是帝,她就十分推崇崇文的思想,她認為崇文的人人平等并不意味著不需要集權以及統治,但如今的皇帝盯著崇文黨太久,陡然給他們帶來甜頭,說要修復遺作,難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且誰都知道月氏家族信奉的皇權至上與崇文黨的眾生平等相悖相斥,陛下一邊說著要修復遺作,一邊又將月氏長老以及月隴西等人安排進了國學府。這是要認真修復遺作的態度??
卿如是越想越覺得陛下的意圖不是那麼簡單,她冷靜下來,讓喬蕪趕快回家,自己卻牽了馬朝國學府而去。
這廂她揮鞭疾馳,那廂國學府里頭,月隴西在會客廳中迎著月世德。
月隴西也剛收到陛下下達的差事細末,分為好幾大板塊,其余的與他向卿父說的那般無二,唯有那一條“修復崇文遺作”讓他萬萬沒有料到。
他沒緩過神就迎來了月世德。
兩人喝了會茶,說起陛下的意思,月世德也表示陛下恐怕是在暗示月家將崇文的遺作進行改寫。
月隴西不吭聲,目光落在杯中緩緩沉浮的茶葉上,凝神瞧著。茶葉掙扎在水中,用微末的力量擺脫禁錮,于是沉沉浮浮,無限輾轉著,沒個安穩落處。
他放下茶盞,伸手將茶葉一針針拈出來,放在桌上。
月世德看著他,琢磨不透他的態度,又自持身份,輕叱了聲,“隴西?”
月隴西回過神,緩緩抬眼看他,眸底是變幻莫測的風云。
一瞬收斂,他笑了,“陛下還命我們在一月內選拔出適合進入國學府的棟梁之才不是嗎?崇文的遺作要如何修復,也須得看我們怎麼去選這些人。長老莫急,這世上有多少事是急來的,陛下究竟何意還有待定論。改寫先賢著作幾個字罪名太大,若是會錯了陛下的意思,那我們月家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的聲音沉,捎帶著些慵懶的邪氣,加之方才那一瞬稍縱即逝的眼神,讓月世德想到了那個人。
幼時的陰影揮之不去,想到那人時總免不了一時冷顫,無聲中,月世德的汗毛倒立起來,沉默了。
小廝進來添茶,見兩人不說話,自覺氣氛詭異,添完茶正要退下,月世德將他喊住,“我今日在書齋里買的那些書呢?”
“回長老,都給您放在房間里了。”小廝笑說,“您在書齋露面的事外邊都傳開了,而今都在談論當年‘相授文曲’的故事,怕不需要等到明天,您的名聲又得響徹扈沽城。”
月世德被逗笑,隨即道,“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
“今兒個那位出言不遜的姑娘小的打聽到了,是卿府的千金,許是不知道您的威名,您可千萬別跟她計較。”
月世德擺手,“我還不至于跟個小姑娘慪氣。”
月隴西垂眸,神色淡淡地,聽他們一來一往說了幾句后有那麼點聽不下去,須臾,起身告退。
他走時,深深看了月世德一眼,寒意叢生。
月隴西的房間設在一片竹林后,他在林中踱步半晌,想到從前的一些事,心煩意亂,回到房間內小睡,沒成想夢里又是他想的那些事。
“三年前她和崇文帶著一群叛黨妖言惑眾,你跟朕來這套,朕放過了她,兩年前她寫文章罵朕昏庸無道,你來這套,朕放過了她,一年前她在采滄畔口出狂言對朕不敬,你又來這套,朕又放過了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朕的底線,如今你還跟朕來這套,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早三年朕就想讓她死,能多活三年你還想怎麼樣?安生了沒幾日就給朕搞出一堆叛黨,你若是不讓她付出代價,就等著看她爹娘怎麼死罷。”
“禁足?這就是你想的代價?朕要的是她的命。”
“朕不管自由對她有多重要,你若想不到別的辦法,那就讓她死,成了孤魂野鬼愛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
“好,朕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不能令朕滿意,她全家上下一個也別想活。”
“月一鳴……!”
秦卿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轟然灌入耳中,他猛地睜眼坐起來,用手撫住額,好半晌緩不過氣,他的身上被汗濕透了。
抬眼向窗外看去,斟隱看顧著的水沸了,正噗噗冒著氣。
黃粱一夢。他皺緊眉,咽下澀然。
斟隱端著茶水進屋,順勢關上門,見月隴西怔愣著坐在床上,“世子,怎麼了?”
“無事,只是有些熱。”月隴西深吸了一口氣,“我出去轉轉。”
他穿上鞋,推開門,心底惦記著那黃粱一夢的寓意,有些慌。摸了摸自己的令信,不在身上,才稍微放下心來。
“月隴西!”
他一怔,抬眸看見正朝他走過來的卿如是。
夕陽的余暉照在她的臉上,她擰著眉頭,狐疑又不滿地打量他,那神情他很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