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昭華于回廊繞至朝陽宮后部,
卻才入了庭院,就見一抹艷紅的影朝她撲過來,險些撞了個滿懷。
定睛一看,才見是寧婉霜步履匆匆,火急火燎的往外趕,
她今日舉止十分古怪,便是見了昭華也不做停留,反而更是足下生風地去了。
昭華瞧她眼眶紅澀,像是剛哭過一樣,心下正納悶著,
于此際,緊趕慢趕追在寧婉霜身后的流玥停下向昭華福了福,道:
“皇后娘娘莫要與我家娘娘計較。今晨府上傳來消息,說是老夫人病重,已是藥石無靈了......皇上特許了皇貴妃娘娘可以出宮相送一程,所以皇貴妃娘娘才會......”
“本宮明白了。”昭華打斷了流玥的話,溫聲叮囑道:“你快去跟著伺候吧,仔細別叫皇貴妃摔著。”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
昭華六歲喪母,那時的她完全沒有能力給予母親身后的體面,以至于親眼瞧著母親被草草葬了,連個靈位都沒有留下,令她遺憾至今。
如今寧婉霜能親自送母親最后一程,對于被困在宮闈中的女眷而言,這也未嘗不是件幸事。
她低聲吩咐了小福子一句,
“讓人守著寧府,寧夫人過身后,你便以中宮的名義送了奠儀去。寧家落魄后全靠皇貴妃的月例支撐著,總不好讓寧夫人走得簡陋不體面。”
交代好這些,昭華整理好心情入了內寢,
來時,夏澤正在給蕭景珩煎藥。
那藥聞起來味道十分刺鼻,隱隱泛著腥,令人嗅之胃里忍不住翻涌。
見昭華來,蕭景珩吩咐夏澤下去候著,而后示意昭華坐到他身邊兒來,
“今日頭次上朝,承煜表現得如何?”
昭華笑得無奈,“孩子還小,還需歷練,見著那麼些朝臣立在面前,心底自然是發怵的。”
蕭景珩道:“朕五歲的時候,便已能跟著先帝臨朝學政,哪里會有半分懼怕?不單是朕,哪怕是瑞王、安王,他們初次臨朝時都是比承煜還小的年紀,不也都能應對自如?”
他言語中明顯對承煜怯懦的表現有些不滿,“且不說他們,便是承歡的膽識氣魄也要比承煜強上些。昭兒平日也別太慣著承煜,他是太子,是儲君,來日家國天下的重擔都要落在他身上,他怎能連自己的臣子都畏懼?”
蕭景珩這番想當然的話,在昭華聽來,比那刺鼻的藥味還讓人覺得惡心。
承煜自幼養在宮外,五歲才被接回宮中,周遭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在民間長大的孩子,如何能跟在宮里長大的孩子相較膽識氣魄?
生在民間的孩子,只要健康平安,日后能自給自足,父母便別無所求,
而身為皇子,從記事的那一天起,就得日夜不停的學習來日如何做好一個王爺,如何做好一個儲君,
人人都是一日泡在尚書房里七八個時辰,成為了皇權的奴役,自然見多識廣,膽識氣魄過人。
在昭華心中,她自然希望她的孩子健康平安就好,
可她此時還不能忤逆蕭景珩的意思,
于是只得順著他的話,略顯嚴肅地說下去,
“臣妾已經教訓過承煜了,不過他自幼不是養在宮中,許多事兒是得慢慢接觸。蕭郎莫急,承煜聰穎,臣妾相信只需讓他歷練上一段時日,他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為蕭郎分憂解難。
”
蕭景珩淺蹙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笑著說:“不急,朕相信咱們的兒子。只是這些日子,要辛苦昭兒了。”
他牽起昭華的手,于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方才皇貴妃來找過朕,她家中出現變故,母親病篤難醫,許是不久于人世了。朕許她出宮相伴,若要服喪,總得半個月的光景才能回宮。
原本她在,還能替昭兒看顧著后宮事,可如今她這一走,昭兒既要替朕看著前朝,又要去理六宮瑣事,實在是受累。”
昭華反握住蕭景珩的手,笑語嫣然道:
“臣妾做什麼都是為了蕭郎,只要能一直陪伴在蕭郎身邊,能為蕭郎排憂解難,臣妾做什麼都不會覺得累。”
昭華見蕭景珩笑紋愈深,便知這樣不走心的酸話,最為蕭景珩所受用,
或許,他要的從來都不是身邊人的真心,只是他們無條件的順從罷了。
后來,伺候蕭景珩服藥之際,昭華突然想到寧婉霜走得急,或許都來不及將錦悅妥善安置了,
于是她道:“皇貴妃這一走,那二公主不就獨室而居了?孩子還小,身邊離不了人照顧。左右二公主與若馨玩得來,不如臣妾等下將她接回宮中,暫于鳳鸞宮養著?”
蕭景珩否道:“前朝后宮都得昭兒來看顧,且你宮中本就養著三個孩子,再添一個,豈不是更纏的你焦頭爛額?”
他想了想,又說:“朕想過了,不如讓錦悅暫時搬來朝陽宮住著,每日你帶著承煜上朝時,將若馨也帶來,在朕這兒也能和錦悅就個玩伴。
朕忙于朝政,前些年少有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對孩子們也是疏于照顧。
如今病著,有孩子們陪在身邊玩玩鬧鬧的,心情好了,想來病也能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