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沾濕了整個城市，車前的雨刷上下啟合，水流被掃至兩邊，孤獨散落。

除了那束紅玫瑰，他還帶了一瓶酒，溫知夏不常喝酒，但每次喝都會挑這一款。

到了墓園，雨越下越大，下車時，他只拿了玫瑰花和酒，車里有一把傘，他沒撐。

溫知夏的墓碑在雨水的沖刷下異常干凈，她那張笑容明媚的照片也越發清晰。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紅玫瑰。”

放下玫瑰花，他坐在墓碑前，頭側靠著墓碑。雨水染濕他的衣衫與頭發，他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這次就不給你喝了，我知道你不太喜歡喝酒。”

他邊喝酒，邊喃喃自語，“知夏，我想你了。”

仰首咽下一口酒，他將臉貼在她的照片上，眼角滑落的說不清是雨水還是眼里溢出的淚水，只是聲音異常哽咽，“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對不起，你那麼怕痛，卻讓你受了那麼多傷害。”

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著溫知夏的照片呢喃。說到最后，他抱頭痛哭起來。

“對不起，我愛你……”

雨仍舊不依不饒地下著，有微涼的風吹過，墓道左邊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一把傘舉到了顧平生的頭頂。

感受到異樣的顧平生輕輕抬頭，看向來人。

一個十八、九歲，頂著一頭黑長直秀發的女孩，關切地望向她。

“下雨了，回家吧，家里人會擔心的。”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朦朧間，他竟以為是溫知夏回來了。

他輕聲喚道：“知夏……”

女孩微怔，柔聲道：“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他凝神一看，才忽然驚醒，不是她。

女孩有著與她相似的氣質，但那張臉卻是不相像的。

“抱歉，我認錯人了。”

她柔和的笑笑，“沒關系，淋雨容易感冒，你還是趕緊回家吧。要是生病了，家里人該擔心了。”

26

家人？

他已經沒有家人了。

一直相依為命的母親走了。

自己最愛的女人也走了。

就連他來不及知道他存在的孩子，也走了。

他，沒有家了……

想及此，顧平生的從骨子里散發出一種悲傷。女孩看著他，心里竟為他的濃烈的悲傷感到難過。

她將傘再往他頭頂傾斜一些，目光觸及墓碑上那張笑容明媚的照片，眸光微亮。

照片上的女孩長很美，是那種沒有攻擊性，卻會讓人莫名生出好感的美。

女孩微微蹙眉，不知道為什麼，她竟覺得照片上的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她是你妻子嗎？”

顧平生側頭看向照片，輕輕點頭，“嗯。”

“她長得真好看。”

顧平生目光緊緊凝著照片，沒有再開口說話。

女孩咬了下嘴唇，頓了一會，又道：“她大概也不想你在這里淋雨。”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在這里跟他說話，為他撐傘。她明明不認識他，心里卻莫名有一種熟悉感。

她不知道這種熟悉感來自哪里，但她就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在這里淋雨，更不愿看到他那麼悲傷。

他的聲音很輕，很飄渺，“她會嗎？”

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當然，愛你的人一定舍不得你淋雨生病的。”

顧平生的聲音越來越悲涼，“可我不知道，她還愛不愛我。”

女孩有些疑惑，“為什麼會不知道？”

相愛或者不愛，都是難以偽裝的事，何來不知道一說呢？

顧平生用指尖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她的臉，“她曾經很愛我，可是我辜負了她的愛。”

“你愛她嗎？”

“當然。”愛到有些連呼吸都想被扎進倒刺一般，疼痛難忍。

她更不解了，“那為什麼會辜負？”

顧平生突然沉默下來，指尖的動作也隨即停了，他垂著眼簾，把一切情緒都掩藏起來。

女孩抿了抿嘴，遲疑道：“是因為太愛嗎？”

因為太愛，所有容忍不了彼此間有絲毫的缺憾，一點點微小的矛盾就會慢慢被擴大，直至彼此之間的信任破裂，再難重合。

她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比如她的父母。

“因為我太蠢。”

一切的誤會與矛盾，皆因他太蠢了，

他竟然會蠢到懷疑溫知夏對他的感情。

溫知夏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才是最清楚的那個，最后竟然會錯聽別人的話，冤枉了她。

聽到這，女孩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他一定也很愛她吧。

可就算這麼愛也無法走到白首，多麼可惜。

“染染，該回去了。”

正在她思考著要怎麼安慰他時，不遠處便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

女孩轉身朝哥哥所在的方向望去，大聲應道：“好的哥哥，我馬上來。”

回應完哥哥后，她回過身，看向顧平生，沉默了兩秒，道：“深愛過的人呢，不會輕易就不愛了，你一定要相信，她還愛著你。”

媽媽在知道爸爸騙她的時候，她怨極，也恨極，但母親從來沒有放下對父親的愛。

愛給出去就很難收回來了，它極其珍貴又極其脆弱，所以每一份愛都應該被小心珍藏。

不等他回話，她將手中的放到他腳邊，“我要回去了，傘給你用吧。

不要再淋雨了，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說完，她松開傘，手放上頭頂用作遮雨，轉身朝哥哥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