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發著光,回視一道道看著她“怕不是瘋了”的震驚目光,開口說了三個字:“違約金。”
眾人齊刷刷地露出迷茫的目光,而后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前幾天集體毀約的幾位畫家,眼中便又齊刷刷地露出了“果然是瘋了”的神色。
只有陸予城,在一眾精彩萬分的目光中,忽然輕輕地勾唇笑了起來。
那笑容又無奈又縱容,仿佛還帶了三分欣賞,一向嚴密按照規則和制度生活猶如契訶夫《裝在套子里的人》主人翁一般的姜百思,此刻終于露出了她內心不甘下風冒險家的一面。
這樣的姜百思,真是幸會啊。
陸予城就差伸出手要為與這樣的姜百思初遇握一握手以示慶賀。
他眼中閃過周扒皮一般的精明算計:“還有藝華那邊,既然已經取消了我們的參展資格,小蕾,去對接一下,什麼時候退展位費,好歹也有小十萬呢。”
季小蕾這兩天討債討得腦殼疼,無視韓氏和藝華那邊財務“怕不是窮瘋了”的鄙夷眼神,鍥而不舍地催著對方走流程。
但藝華和韓氏那邊明顯都是拖著,任季小蕾怎麼催,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如果走法律程序,等判決下來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沒有錢,展覽連個邊也摸不到,Y.U里一片愁云慘霧。
下午,陸予城神秘兮兮地叫了嚴飛和季小蕾進辦公室,三個人關起門來密謀了半天,季小蕾出來,臉上一展愁容,又恢復成笑嘻嘻的活力妹子。
姜百思奇怪,季小蕾在嘴邊做了個手拉拉鏈的動作:“陸總說不能告訴你,不然你不會同意的。
”
只是當天姜百思就知道了,因為動靜實在鬧得太大。
陸予城竟然在藝華國際和韓盛旗下負責藝術家經紀的分公司辦公大樓前,分別架了大喇叭和橫幅,全天候播放“還我血汗錢”的討債音頻。
但凡是做藝術的,都愛沽名釣譽,這麼打臉的事實在經受不住。沒熬到第三天,兩家公司先后向Y.U的賬戶匯了錢。
姜百思一想起來,就忍不住發笑。
看來,有的時候,陸予城以暴制暴的痞子做派,還是有點用的。
資金到了位,下一步就是展出作品和主題的問題了。
Y.U要獨立舉辦一場能夠和東城藝博會對壘的展覽,必須出奇招,而主題的確立,對整個展覽至關重要。
而要確認主題,就先得對參展作品有個通盤的考慮,而后才能梳理出脈絡和主題。
他們現在雖然有紀庭方,但是他到底是個年輕畫家,作品的豐富性撐不起來一場獨立的大型展覽。
“看來,我們有必要去拜訪一個人。”
“誰?”
“沈闊。”
第二天一早,姜百思就催著陸予城出門。
一上了車,姜百思全副心思就都在手中一摞材料中,一路連個抬頭也欠奉。等一個紅綠燈的空當,陸予城欠身過去,看到那上面密密麻麻記載了沈闊的作品資料。
“功課做那麼仔細?”
“沈闊擅長水墨國畫,喜歡以傳統文化題材入畫,戲劇、詩詞、古代經典,涉獵廣泛,作品又多,這些基本的功課都沒做好讓他覺得我們怠慢了怎麼辦?”
陸予城哧一聲:“真多余。”
姜百思不理他,依舊埋頭專注于資料中。
車子在一個老小區停下。
這片小區是六七十年代開發的筒子樓,矮矮的層高、狹窄的樓道,讓身長腳長的陸予城幾次險些碰到了頭。
他們快走到沈闊所在的樓層時,忽然樓上傳來“嘩啦”一聲重響,像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隨后是沈闊氣到發抖的聲音:“你這個逆子,你給我滾出去!”
“您不給我錢也成,那給我幾幅畫我拿去換點零花錢。”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
“阿執,你剛回來,別惹你爸生氣。”這是沈夫人的聲音。
“你少給我假惺惺!”
“你滾!”又是一聲暴喝。
“行,您清高,您就守著您的清高窮困潦倒一輩子吧!”
一陣“嘩啦”響聲過后,一個滿頭黃毛的年輕人從門內被趕了出來。
姜百思和陸予城正巧在樓道上碰上了他,那小黃毛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推開他們往樓下走去。
他們走到門口,看到屋內東西摔得一片狼藉。
沈夫人正蹲著身子,撫著沈闊的胸口,為他順氣,勸解道:“阿執還是個孩子。”
“這些年他暗地里偷賣過我多少畫?他賣的那些人懂畫嗎?這個逆子!”
聽到動靜,沈夫人的視線往門口看過來。
姜百思站在門口,笑了笑:“沈夫人,我們是Y.U畫廊的,想拜訪一下沈先生。”
沈夫人將他們迎進門。他們的房子不大,除了一間畫室便是一間臥室,剩下的客廳也到處都擺滿了畫作,因為擠進來兩個人越發顯得逼仄。
沈闊坐在椅子上,腿上蓋著毛毯,還不等他們說明來意,便開口堵了他們的出路:“如果你們是來找我談合作的,那就不必開口了,我不會讓任何人玷污我的畫。
”
姜百思有些尷尬,斟酌著開口:“沈老先生,我們跟藝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