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闊打斷了她:“商人,在我心里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看姜百思被一頓搶白,一旁的沈夫人于心不忍,便出來打圓場:“我切了水果,先吃水果吧,正事兒一會兒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送客吧。”沈闊直接下了逐客令。
姜百思還想再說什麼,被陸予城拉了出來。
“你拉我出來干什麼?我們再誠心一點,沈闊可能會放下成見……”
話說到一半卻發現陸予城壓根兒沒有聽她說話,注意力全在小區前面路邊的一個人身上。
小黃毛?
小黃毛還在路邊等車,隔了幾分鐘一輛小四輪停在他跟前,車內一個竹竿似的瘦高個招呼他上車。
陸予城掛擋,踩油門,徑直跟了上去。一路跟著過了三條街,小黃毛跟他的伙伴停了下來,一起進了一家小飯館。
陸予城和姜百思在他們臨近一桌坐下,聽到瘦竹竿問:“怎麼樣,你爸那邊能搞到些零花錢嗎?”
小黃毛仰著脖子喝下一杯酒:“別提了!擱他眼里,他親兒子還沒他的畫金貴。”
瘦竹竿拍拍他的肩,從褲兜里掏出幾張鈔票,遞給他:“這是之前你偷過來托我賣的那兩幅畫的錢,差不多也有個千把塊,你先拿著用。還有一幅叫《卷耳》的,我還在找買家。”
姜百思在一旁聽得一陣肉痛,沈闊沒罵錯,這真是個敗家子,他爸兩幅畫才賣了千把塊,他大概不知道,那些畫在拍賣行里是幾萬起步的——雖然遭人算計流拍了。
但顯然沈闊兒子對父親畫作的價值沒什麼清醒認識,揣著那千把塊錢又高高興興地喝起了酒。
姜百思實在看不下去,沉著臉出了小飯館。
陸予城追了出來,看較真的姜主管坐在花壇邊生悶氣。
他輕輕笑了聲,這世上大多數人會嘲笑那些為虛無縹緲的藝術較真的人,但他們不知道,有時候,較真的人才最可愛。
他踢了踢花壇邊小小縮成一團的人:“你剛才聽見了嗎?”
姜百思仰頭看他:“什麼?”
陸予城眼神示意小飯館里的人:“他們說還有一幅叫《卷耳》。”
姜百思眼神只迷茫了一小會兒,等反應過來,里面立刻燃起了一小簇火苗,整張臉都被點亮。她再次在心里罵一聲,敗家子!
沈闊喜歡以詩詞入畫,創作最多的題材便是《詩經》。剛才她在沈闊家里看到很多以《詩經》為素材的畫作,只是奇怪的是仿佛中間缺失了一部分,破壞了整套作品的完整性。比如,她看到了葛覃、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苢、漢廣、汝墳、麟之趾等以《詩經·國風》中《周南》十一篇為題名的畫作,當時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現在才發現,是因為《周南》原有的十一篇缺了兩篇。
其中缺的一幅,正是瘦竹竿口中的《卷耳》!
思及此,姜百思立刻沖進小飯館。陸予城看著她,輕扯嘴角,抬步跟上。
小黃毛已經喝大了,趴在桌上罵罵咧咧指控著沈闊的迂腐。瘦竹竿也喝得面紅耳赤,給他倒酒吆喝著繼續喝。
“啪”一聲,陸予城用酒瓶子在桌上砸出一聲悶響。
瘦竹竿醉眼蒙眬:“你們誰啊?”
陸予城腳踩在凳子上,痞里痞氣:“打劫的。”
姜百思:“……”
一刻鐘后,陸予城從瘦竹竿的小四輪車里拿到了那幅《卷耳》。
因為被隨意扔著,畫框的四角都磕臟了,姜百思一陣心疼。
陸予城開了車門,招呼她:“走吧。”
姜百思卻抱著那畫站在原地沒動靜。
“怎麼了?”
姜百思看著陸予城,眼神發亮:“還有一幅畫,《關雎》。”
看著她的神情,陸予城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得收回那句話,較真的人有時候也很不可愛。
小飯館里,瘦竹竿正試圖拼命搖醒醉得似死豬一般的小黃毛,準備一起跑路,剛才那人兇神惡煞的,惹不起躲得起。
但沒等他弄醒小伙伴,面前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擋住了光。
他抬頭,聽見來人懶洋洋地說:“再打一次劫。”
瘦竹竿:“……”
姜百思:“……”
幾分鐘后,陸予城拿到了《關雎》買家的地址。
他搓著那張小字條,有趣地笑了笑:“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不用手機也不用電話,這是山頂洞人嗎?”
山頂洞人不住周口店,住在一片比沈闊家還老舊的小區里。
因為這一帶快拆遷了,多數住戶都已經搬了出去,地上到處都是因搬家而丟下的舊物和垃圾,有的甚至已經開始腐臭,一不小心就會踩雷。樓道里空蕩蕩的,彌漫著一股霉臭味。
陸予城踢開了一把擋路的斷了一條腿的椅子:“這什麼破地方。”他甚至開始懷疑那個瘦竹竿在耍他。
字條上沒寫人名,只寫著人叫老吳,也沒寫門牌號,只寫了一個樓號。他們從一樓一層一層敲門往上走。
結果全部無人應答。
終于走到五樓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點煙火氣。
走廊上支著一架煤爐,正裊裊地冒著熱氣,一個十歲光景的小男孩正坐在小板凳上做作業。
姜百思走過去,彎腰溫柔地問:“你知道這兒住著一個姓吳的人家嗎?”
小男孩眨了眨眼:“我姓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