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城敏銳地察覺到了,問他:“姜女士是整個展覽的主策展人,怎麼了?”
老人臉上帶著某種回憶的情緒:“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位女士。”
最終是記憶搜索未果,他搖了搖頭:“或許是記錯了吧。”
陸予城的視線投向講臺邊正跟張放聊著什麼的倩影,西服套裝掐出姣好的身線,長發半垂,正好遮住了臉龐。
一個閃念忽然冒頭,之前她明明是扎著利落的高馬尾,她是什麼時候把頭發放下來的?
知道戴恩先生要來之后?
可是,為什麼?
“陸?”戴恩先生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他定了定神,帶著戴恩先生步入展廳內部。
展覽名為“牡丹亭外人”,展覽全程將如幻似夢的元素貫穿始終。
繞地游、步步嬌、醉扶歸、畫眉序,姜百思的設計如此巧妙,在每一個環節都將沈闊和紀庭方的畫作元素抽出來融入這些裝置中,呈現出驚夢一般的奇幻感。戴恩先生這個徹頭徹尾的中國迷,整場展覽看下來一路贊不絕口。
在二樓看到《詩經》系列畫時,戴恩先生眼睛發亮:“竟然將《詩經》畫了出來,如此詩意,如此韻味。
杜麗娘以《詩經》入情思,《關雎》作為《詩經》開言第一篇,這《詩經》畫意展與“牡丹亭外人”的主題完美契合。
戴恩先生一眼看中了《關雎》這幅畫,并當場令助理買下來。
陸予城連忙道:“戴恩先生喜歡這幅畫,我就送給您。”
戴恩先生搖搖手,眼神似是責備他不懂事。
一旁的助理開口:“陸先生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觀展者來看畫展,哪有讓您送的道理。
”
陸予城很快反應過來,戴恩先生這是在幫他。除去公益博物館之外,歷來商業畫廊開畫展,除了承擔一部分藝術宣傳和藝術教育之外,最終的落腳點是賣畫,這也是大多數商業美術館和畫廊維持生命周期的根本邏輯。就好比東城藝博會,邀請那麼多業內大佬站臺,營造出那麼大的聲勢,最終的目的,還是落在賣畫上。
想清楚這一點,陸予城沒再推托。于是,《關雎》成為本場展覽開展之后出售的第一幅畫。
《關雎》畫作旁,也很快被貼上了“已售”的標志。
戴恩先生走后,隨后而來的觀展者見到被貼了已售標簽的《關雎》,紛紛下單購買同系列的其他畫作,喜歡沈闊的畫風是一方面,更多的方面是想著跟著藝術泰斗的眼光保準沒錯。
一個上午,就賣出了十二幅畫。
季小蕾走合同走得不亦樂乎:“藝華還不讓我們進他們的展位,現在我們自己賣,比他那邊辦得亂七八糟的藝博會要好多了!聽說我們這邊好多人是從他們那邊展覽現場跑過來的,嘻嘻,還不把他們氣死!”
姜百思在一旁剛好聽到了,心里笑她孩子氣。不過……韓清如此刻的心情會是什麼樣呢?她不免想得出了神。
“Bertha?oh,Miss Bertha!”突然一個大嗓門穿越重重的人群,奔到了姜百思身前。
來人金發碧眼,是位貨真價實的外國友人。看著他望著自己熱絡的模樣,姜百思在記憶中搜尋了一圈,并不記得這張臉。
隨后,這位大嗓門繼續喊道:“I'm so excited to see you here!Do you remember me?We met in Edinburgh.Is Mr.Daniel all right?Please say hello to your teacher for me.”(在這里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愛丁堡見過。
丹尼爾先生還好嗎?請代我向你的老師問好。)
姜百思起初還有些迷茫,直到他說出Daniel的名字時,她的瞳仁微縮,再想讓他閉嘴已經來不及。
而另外一頭,原本陸予城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沖到姜百思面前握住她的手時,下意識地想沖過去護在她身前。
然而現在,看起來不必。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們的姜主管像只受了驚的小松鼠,在那兒緊張地試圖讓那人相信他認錯了人。
而那人對自己的記憶很有信心,一迭聲喊著沒有認錯,反而不停地拉出Daniel的名字來試圖喚醒面前這個貌似記憶不佳的女人。
記憶中某個疑惑的點突然解開,陸予城低頭輕輕笑了一聲,原來他們姜主管的秘密在這兒呢,怪不得當初讓她一起去找戴恩先生她故意找借口推辭了。
正當他想通這個關竅的時候,陸予城的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剛剛離開不久的戴恩先生。
這位英國老紳士臨登機前終于想起來剛剛與姜百思打個照面的莫名熟悉感來源于何處,忙不迭給陸予城打來了電話。
“陸,我記起來了!我見過那位姜女士。她非常優秀,大二的時候就進了愛丁堡最好的美術館實習。年紀小小就參與策劃過大型展覽,她的導師Daniel先生還有意將她推薦去泰特美術館工作。唔……我記得她的英文名叫……”他停了下來,似是在努力回憶。
陸予城薄唇輕啟,在齒間繞一圈吐出那個名字:“Bertha.”
電話那頭的老人一拍腦門。
“啊,對!是這個!”老人笑一笑,“你眼光很好,撿到寶貝了。
找了她當你的幫手,難怪這場展覽品質這麼高。”
陸予城自我嘲諷一般輕聲呢喃:“不,應該說我是有眼無珠、一葉障目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