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錯覺嗎?
蕭北淵,與先前好似不一樣了。
褪去了所有的陰鷙瘋狂,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形影不離地跟在明九歌身旁時一樣。
在大軍返程前,蕭北淵帶明九歌來到了南疆女媧廟。
這是南楚一族祭祀的圣地,也是信仰所在。
以他現在通天的本領,若要救一個凡人,只是輕而易舉。
可明九歌時女媧后人,是半神之體,死生他根本無法干預。蕭北淵只能將明九歌放置在千年冰棺中,用靈力法術保她尸身不枯不腐。
端正肅穆的女媧石像高高肅立,身旁的五靈獸亦是活靈活現,那年他陪受封南楚圣女的明九歌來此加冕,來過這里。
那時他自小顛沛流離,半生便歷盡困頓苦厄,他從不信神明。
但此刻,為了明九歌,哪怕只有一絲可能,蕭北淵也不愿放棄。
他連蒲團也不要,直直跪了下去,卻感覺不到膝蓋磕出的疼。
“我自知滿手血腥,死后定會下地獄,無顏求神明什麼。可是明九歌,她是您的后代,她為了阻止我作惡,做了太多犧牲。”
蠱咒已解,想到明九歌,他不會再受剜心之痛,卻時時刻刻都像是在經歷那種痛苦。
“該死的人是我,絕不是她。”
女媧石像的目光悲憫和善,似在憐憫蒼生,連他這個罪人也不例外,卻無法對他做絲毫回應。
蕭北淵滿目惶然,他閉目,誠心地拜了下去。
“若您在天有靈,能不能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救活她?”
第十二章 三千世界
暖陽晴風,紫薇花瓣瓣落。
昏暗的女媧廟中,一身黑衣的男子從早跪到了現在,衣衫上落了點點花瓣。
門吱呀一身開了,軍中副將走了進來,對跪在地上的男子面露不忍道:“陛下,楚妃娘娘已經香消玉殞,您這又是何苦呢?”
跪著的蕭北淵一天未進食,已是唇色蒼白,卻淡淡開口道。
“朕意已決,不必再勸。”
副將無奈嘆息一聲,只好離開。廟中,蕭北淵依舊麻木地跪著,他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餓。
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不可察覺。
不知過去了多久,忽然聽得殿內淡淡一聲嘆息。
他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那女媧石像光華一閃,眼眸中漸漸有了光華。
石像啟唇,聲音像羽毛一樣輕柔。
“世間緣法,生死輪回早有定數,你又何必強求?”
蕭北淵起身,久跪著的膝蓋已麻木到失去知覺。殿內檀煙裊裊,女媧石像在蓮座之上玉指輕拈。
“并非我強求,只是明九歌身隕之禍,皆因我一念執著。若有報應孽障,也該是應在我身上,不該是她。”
他目光懇切:“我知道,起死回生有違天道,我愿以命相換,求女媧娘娘成全!”
女媧移開目光,嘆息道:“你是明九歌的情劫,亦是天道擇定的人。明九歌命數如此,我也無法。”
蕭北淵眸中的光黯了下去,不死心地問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此間世,命數已定。”
蕭北淵蹙眉問道:“此間世……是什麼意思?”
“你可曾聽佛家說過,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三千世界無窮盡,個人抉擇不同,際遇不同,命數自然也不同。”
蕭北淵思忖半晌,澀然開口道:“您的意思是說,只有其他的明九歌,命數才能被改寫,是嗎?”
“并非如此。”
女媧搖頭道:“佛家之所以有三千世界的說法,是因命數這事,本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若想救明九歌,須得回到從前,你改寫了明九歌的命數,其他人的命運自然也不同,屆時,你現在所看到的這個世界,便會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故而我才說,此間世,命數已定。”
蕭北淵回身望向冰棺中無知無覺的明九歌,喃喃道:“那便是,我能救她了?”
這個世界被他毀得不成模樣,若能改寫,再好不過了。
“若以你元神開啟時空通道,一旦明九歌以身殉道的命數不同了,你便會元神俱散,再不入輪回,你果真想好了嗎?”女媧嘆道。
蕭北淵對此后果早有預料。
他早先聽信白曦的話,吞下巫蠱修煉禁術,時日一久,性子便越發陰戾暴躁。
回憶往昔,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會變成那副可怖冷血的模樣。
這世上,沒有什麼所求,不用付出代價,最可怕的是像他如今這般,背道而馳。
“我本就一無所有,有什麼不能失去呢?”
蕭北淵抬起眼眸,聲音無比堅定。
他這卑微如螻蟻的一生,只強求過明九歌,卻害得她不得善終。
如今,他只想她活著。
別的,什麼也不敢求了。
第十三章 梵天凈火
“若你改寫不了明九歌的命數,亦會身隕呢?”
蕭北淵凄然笑道:“我亦不悔。”
“真是癡兒。”女媧嘆道。
“只不過,此事可成可敗,現世已亂,若你故去,這天下亂象又該如何?”
蕭北淵略作思忖,低眉斂目道:“勞煩您給我一個月期限,我會將一切處理好的。”
他這條命是要償還給明九歌的,白曦亦然。
女媧點頭:“一月之后,你來此便可,至于明九歌……”
“她該身歸天地,你留她亦無用。
”
她一揮手,被封在透明寒冰棺中的明九歌便化作點點光華,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