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自已下樓到廚房去拿水，剛路過餐廳，聽到側門邊一響，很輕微的一聲，可在是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楚，他心里一動，隱約知道是誰，追出去一看，果然，淡淡月光下，瘦小的身影一閃而過，快得象一陣風。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氣，象是洗頭水的味道，很淡，很好聞，似有若無的在縈繞在他周圍。

　　他站在那里愣怔了一會，心想，看上去是他嚇到她，但反過來，她又未嘗沒嚇到他？簡直太莫名其妙了！

　　等他上了樓，站在露臺上喝水的時侯，他又看到杜小仙，她站在樹下，腰背挺得筆直，一直扎著的頭發散下來，垂落在肩上，柔順得象一匹緞子，在這深夜里，看上去倒象是烏黑的了，低矮灌木中的地燈虛虛的籠在她腳上，顧念彬瞇了瞇眼睛仔細一瞧，發現她鞋面上有幾個破洞，這個年代還有十七八的小姑娘穿破了洞的鞋子，簡直是匪夷所思！家里的幾個女傭雖然家境都不怎麼好，但也沒有寒酸到這種地步！顧念彬有些詫異了，他更詫異的是她的眼神，她抬頭望天，好象什麼都沒想，面容是平靜的，眼神是空靈的，卻并不呆滯，仿佛帶著某種希翼和虔誠。她站在樹下一動不動，如同靜止的一般，顧念彬靜靜的看著她，莫名其妙的，好象所有的浮躁和煩悶都被這夜風吹走了，只剩了安詳……

　　一晃一個星期過去了，顧念彬每天都在刷刷的掃地聲中醒來，拿了鬧鐘看時間，又是七點差五分，這個杜小仙倒是挺準時的。

他伸了個懶腰起床，走到窗口去看，天已經很亮了，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晨風習習，空氣清輕，深吸一口，仿佛都帶著淡淡的甜味。

　　顧念彬最喜歡初秋的早晨，不似夏天那天悶熱，又沒有冬天的寒氣，是最舒服最令人愜意不過的。

　　他看到杜小仙彎著腰，執著大掃帚認真的掃著地，樹葉一直往下飛落，有一片暗綠色卷了邊的葉子落在了她的頭發上，她也象不知道，仍是低著頭不緊不慢的掃著，那樹葉隨著她的動作，在她發梢上一抖一抖的，象只撲撲欲飛的綠蝶。

　　顧念彬覺得她有點傻，一邊掃一邊落，不是白費了功夫嗎？他以前看到別的傭人都是等風停了，不飄葉子了，才執了掃帚去掃地，他甚至還看到過一個傭人用腳踹樹，想把樹上欲墜不墜的葉子踹下來再掃。

　　可杜小仙和她們決然不同，她一點也不急躁，悠然自得的，卻又是極為專注的掃著，好象這樣枯燥又機械的動作，對她來說倒成了一種享受。

13碰到了好人

　　對，她給顧念彬的正是這樣的感覺，她在享受，享受掃地的樂趣！

　　她垂著眼，神情自若，沒有害怕，沒有驚慌，倒有一種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感覺，好象她不是在掃地，而是在翩翩起舞。

　　其實顧念彬看不到她的神情，他甚到到現在也沒仔細看過她的臉，她總是一見他就跑，不跑的時侯，比如現在，她又總是低著頭，他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在陽光照射下顯出一圈淡淡的黃光。

　　突然，她直起身子，顧念彬忙往窗簾后面一閃，見她伸手把頭發上的樹葉拿下來，顧念彬啞笑，原來她還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明白自已為什麼要躲，他是這家的主人，躲一個傭人干什麼？

　　換了衣服，他下樓到草坪上去跑步。出門的時侯，他故意咳了兩聲，果然聽到有飛奔而去的腳步聲，他暗笑，邊舒展著手臂邊下臺階，沿著小道開始跑起來。這塊草坪有大半個足球場那麼大，一圈跑下來，顧念彬背上的衣服已經有些濕了。

　　阿玲拿著兩個包子從側門繞過來，看到顧念彬在草坪上跑步，便知道杜小仙肯定沒在樹那里，她繞過房子往后走，小聲叫她：“小仙，小仙……”

　　杜小仙從角落里鉆出來，一雙大眼睛微微帶笑：“阿玲姐你叫我？”

　　阿玲看了看她的藏身之處，不禁笑起來：“我在這里這麼久，都不知道那里可以躲人，你躲起來干什麼？快，把包子吃了，都快冷了。”

　　杜小仙抿了抿嘴，接過包子，輕輕的說：“謝謝阿玲姐。”

　　“你真是個傻丫頭，”阿玲憐惜的看著她：“少爺在那邊跑步，你在這邊掃地，又沒礙著他，有什麼好躲的？”

　　杜小仙低著頭，慢慢的吃著包子，囁囁的說：“他會看到我？”

　　“看到你又怎麼啦？”阿玲好笑的說：“少爺又不會吃了你！完全是自已嚇自已！”

　　杜小仙紅著臉不說話，象株小小的含羞草，讓人望而生憐。阿玲知道她不光是躲著顧念彬，她也躲著家里其他人，甚至連一同干活的傭人都躲著，只同她熟絡些，所以不躲她。

　　“小仙，你膽子要放大一些，昨天早上就沒去吃早餐，今天又沒去，這樣餓著不難受嗎？”

　　餓肚子當然難受，可是她習慣了，以前在家的時侯，每天也起得很早，要去打豬草，要挑水，要打掃院子，要做很多事，可是沒有早飯吃，米缸里的米用來煮中午飯和晚飯都不夠，哪里還能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