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常年不落雪的漠北下了近十年來的第一場雪。
沈窈枝身著黑衣,立于漠北最大的酒樓之上,看著這場蒼茫大雪,眼中露出欣喜。
突然,心口傳來陣陣絞痛。
沈窈枝難受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襟,踉蹌地走到茶室旁,扭動花瓶。
頃刻間,暗格突顯,原本應在此處的瓷白瓶卻不見了蹤跡。
沈窈枝臉色一變,心口處的疼痛愈發劇烈。
這時,茶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頭戴白玉冠,身著青衫的李相夷推門而入,見她如此狼狽,眉心微蹙:“藥沒來,不知道要添上?”
言畢,他從袖口中掏出一瓷白瓶倒出小藥丸,遞到沈窈枝的面前。
她慌忙接過,囫圇吞了下去。
一股清涼從喉間劃過,伴隨而來的是心口疼痛的緩解。
人緩了過來,她慌忙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狼狽,單膝跪在李相夷的面前:“是我的問題,大人。”
“一顆藥只能維持一個月,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大人,我明白了。”
沈窈枝低著頭,露出自己柔軟的頸部。
這是暗衛向主人表露忠心與歉意的一種方式。
她自小患有心疾,只有李相夷給的藥能緩解一二。
可作為身居高位的都統,怎麼可能連小小的心疾都根治不了,不過是位高者心疑,怕她這個知曉太多的暗衛叛主罷了。
但沈窈枝從跟著他那刻起,從未生過二心。
這些,李相夷全然不知!
許是炭火太小,茶室內的空氣都將要凍結。
在這寂靜中,沈窈枝率先開口:“大人找我是有什麼事要我處理嗎?”
李相夷夾起一根銀絲炭放進炭盆,微亮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驅散了他臉上常年的冷漠。
“沈窈枝,你跟著我多久了?”
他狀似無意般開口。
但沈窈枝知道,李相夷從不問無意義的問題。
“回稟大人,已有十年五個月。”沈窈枝垂眸答道。
“十年......”他的指尖沾了些茶水,圍著杯沿打轉,漆黑的眸子落在沈窈枝的身上,無悲無喜。
沈窈枝微微抬頭看向他,揣測著他這話的意思。
外面寒風呼嘯,李相夷只著一件單薄青衫,明明生了雙桃花眼,卻眉眼冷峻,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李相夷的曾祖父曾與太祖一同征戰拿回景朝國土,他的父親是景朝無人不曉的少年將軍,母親是先皇最為疼愛的小公主。
他本有顯赫的家世,卻因其父疑似叛國而被喪失一切,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最后李相夷親手將父親的叛國罪證呈交圣山,這才保全自己。
待親衛前往李家追拿李將軍之時,李將軍與公主早已自刎于書房。
而跟來的李相夷冷漠地站在門口看著,仿佛那不是他的父母。
世人皆言,李相夷無心無情,為了前程連親生父母都不顧。
但無人知曉,沈窈枝對這樣的他一見鐘情,已有十年之久。
而李相夷不知她心中所念,淡淡抬眸看向她。
他的眼神落在沈窈枝的唇上。
許是藥效上來了,沈窈枝向來蒼白的臉多了幾分血色,連唇色都比尋常要深些,襯得人有了些朝氣,身上有了少女氣息。
李相夷的眼從唇移到她的臉,倏然低聲:“確實像。”
沈窈枝的耳力很好,即便隔了些距離,也能聽到他的話。
她不明所以,掩住眼底的茫然,大人沒發話,她沒資格詢問。
十年前,是李相夷將她從亂葬崗撿回家。
沈窈枝只記得她眼中的天空是灰色的,鼻尖的空氣是腐臭的,林間盤旋的鷹是陰毒的。
后來李相夷來了,他趕走不懷好意的鷹,拉出了亂葬崗里的她。
青衫將她裹得很緊,李相夷望向她的眸子淡然若水:“我救你,你跟著我。”
沈窈枝毫不猶豫地點頭。
后來,沈窈枝成為了他暗衛中唯一的女子,也是最小的那個。
這些年,她不僅會照顧他的日常起居,還會為他清除走向都統路上的所有危險,從戰場到官場,只要有李相夷在,她便在。
正當沈窈枝出神之際,一直靜坐的李相夷驀然起身。
他慢慢走到沈窈枝的面前,抬手鉗住她下顎,拇指在她的唇上用力摩挲,仔細端詳了起來。
沈窈枝整個人都僵直在原地,不敢動。
許久過后,李相夷直起身,漫不經心地開口:“一個月后,我們成親。”
第二章
這話如雷轟頂。
沈窈枝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之而來的是難以抑制的欣喜。
她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真的要同她成親?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但她看到李相夷如同冰雪般的雙眸后,渾身一震,再不覺欣喜。
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大人,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沈窈枝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到李相夷并不愛自己。
可李相夷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開口:“成親那日,你便會知曉。”
言畢,他用帕子擦去指尖不存在的污漬。
一瞬間,苦澀充滿口腔,沈窈枝低下頭不再去看李相夷。
也對,大人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乞女與都統,本就是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