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屋跑堂的伙計立在門外,神色萬分著急,問安杏,“夫人呢。”
安杏還未答,沈煙冉的聲音已從里傳了出來,“怎麼了。”
“夫人,昨兒那批患者吐了一宿,再這麼下去,怕得脫水了......”藥方是沈煙冉研制出來的,底下的人按照藥方煎藥,昨日早上開始給染了瘟疫的人送藥,送了三回,到了半夜患者便開始嘔吐,守夜的董太醫見情況不對,天一亮趕緊差了跑堂的伙計過來找人。
沈煙冉聽完,神色卻是一松,問跑堂的人,“庫房里可有止吐的藥材?煎一碗喝下去就成。”
能嘔出來就好,嘔完,這病也就除了。
“夫人想的這法子,董大人也想到了,可如今滿城瘟疫,備的都是些護心脈的藥材,止吐的少之又少,也不知今兒京城來的物資里有沒有......”
僅是止吐的藥材倒也好尋,圍城后山的林子里就有。
先且不管補給的物資里是否有藥材,備著定當萬無一失,沈煙冉沒多做解釋,吩咐跑堂的,“你回去同董太醫說,讓他在城門邊上搭兩口大鍋,一口按著昨兒我給的那方子熬,一口專熬止吐的草藥。”
跑堂的伙計也聽不出來了,面上隨之一喜,興奮地問道,“夫人,這藥方子是成了嗎?”
沈煙冉笑著點頭,“成了。”
跑堂的伙計轉身往外跑,腳步太急險些栽進了雪堆了,沈煙冉也沒再進屋,趁著這會沒落雪,路好走,讓安杏背了個背簍,往后山趕。
剛出了巷口,迎面來了一行人。
沈煙冉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江暉成,腳步頓了頓,想了想還是沒躲,既然昨夜都已同他說清楚了,也沒什麼好躲。
兩人的距離拉近,沈煙冉側開身子,照著規矩行了禮,“將軍。”
腳步正打算繼續往前,旁邊那雙黑色的筒靴卻“蹭蹭”地踩著積雪,堵在了她跟前,“天色冷,要什麼藥材同我說,我讓底下的人去辦。”
沈煙冉抬起頭,“旁人不識,我認得路。”
江暉成沉默地看了她一陣,突地解開了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胳膊對著她抬了過來,沈煙冉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我不冷。”
“穿著。”
同江暉成隨行的一列兵將正在一旁安靜地候著,她的姐夫,寧副將也在。
沈煙冉沒再動。
江暉成又才上前將大氅披在了她的肩頭,利落地打了個結。
沈煙冉的身子骨架嬌小,大氅穿在身上拖到了腳踝,等那背影走遠了,江暉成才回過頭,問寧副將,“前山上的大蟲可還在?”
寧副將比江暉成年紀小幾個月份,娶的卻是沈家的三姑娘,即便占了個姐夫的輩分,兩人也依舊還是上下屬的關系,“在呢,昨夜還聽到了叫聲。”
“你去城外接物資,我上山走一趟。”昨夜她一雙手冷得如同冰塊,為醫這些年,倒是將自個兒的手腳越醫越涼。
江暉成吩咐完,領了兩名并將與沈煙冉背道而行,去了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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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冉人到了半山腰,沈家三姑娘沈煙青才追上,追上后又是一通叨叨,前幾日在圍城冷不丁地見到沈煙冉時,沈煙青差點氣得背過氣。
府上還有兩個孩子,煥哥兒才兩歲,她也狠得下心。
“你就是被豬油蒙了心,該來,不該來,你都掂量不清楚了,怎就沒有想過,若是出不去,沼姐兒、煥哥兒怎麼辦?”
這叨叨沈煙冉已經聽了無數回,也已回過了她,“都安排好了。”
“怎麼個安排法,你就是給他們謀上再好的前程,也沒有自己親娘在身邊踏實......這回你倆都成了救國救民的英雄,功勞是有了,你就沒想過那倆孩子......”
“你舍得庭安?”沈煙冉回頭一聲打斷,沈煙青愣了愣,這才收了聲兒,絕望地道,“我是已圍在了里頭沒了法子,出不去,你不一樣......”
安杏看著夫人逗著寧夫人這半天,實在沒忍住,“誰說出不去?夫人的藥方子都出來了。”
沈煙青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沈煙冉的胳膊,“湯藥,真被你制出來了?”
沈煙冉被她一拽,拽過了身,面兒上隱著的一絲笑意也暴露了出來,還未來得及出聲兒,山腳下突地響起了一陣號角聲。
悶沉的聲音傳上來,震得人心肝子發慌,幾人詫異地往山下瞧去,不明這時候怎地吹了號角,
“出什麼事了?”
“三姐姐先跟著安杏采藥,我去瞧瞧。”沈煙冉將手里的彎刀塞給了沈煙青,轉身沖下了山。
那彎刀的刀柄和刀鞘鑲滿了寶石,沈燕青認得,是江暉成送給沈煙冉的第一份禮物,平時她護寶貝般地護著,多瞧幾眼都不行。
沈煙青看著她匆匆下山的背影,還嘀咕了一聲,“今兒倒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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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來時快,沈煙冉立在山腰上,遠遠往下望,只見底下一片人山人海,自從圍城內的瘟疫爆發后,江暉成一直鎮壓在此,憑他大將軍的威名,若非大事,百姓誰又敢造次......
許是昨夜睡得不太好,今早一起來,沈煙冉眼皮子一直都在跳,轉身朝著的山上瞧了一眼后,繼續往山下趕。
大雪晴朗了一個早上,又開始緩緩地飄了起來,冰冰涼涼的雪花片兒貼在臉上,沈煙冉的心口突地有些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