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邊上一人當場拆臺,“腿斷了嘴還在,我光靠嘴,還能殺了耶律榮呢。”
大胡子不服氣,音色又提高了幾分,“是那幫孫子使詐,陰我,不然等我殺過去,真刀實槍地拼上一把,還能砍不了他們腦袋?耶律榮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仗著一張臉不要,自稱是開國以來最年輕帥氣的將軍,可笑之極!比本事他打得過咱們將軍?比個兒他能高過將軍?論長相,更不用說,咱們將軍......”
受了傷的人動不得,也就只有靠磨嘴皮子打發日子,董太醫同沈煙冉使了個眼色,吩咐她去替正囔囔的那人接骨,自己則提著藥箱,去查看中了箭頭的傷員。
軍營里幾乎每日都有人在夸他們的那位將軍,起初沈煙冉不以為然,這會兒再聽,腦子里便有了一張清雋的臉。
大胡子說得正起勁,看到跟前來了個身子骨嬌小的大夫,突地住了聲,仿佛受到了什麼侮辱,不可置信地問她,“你多大了?有十二了沒?老子的一條胳膊比你的腿都粗,你確定能替我接骨......”
此話一出,周遭一陣哄笑。
沈煙冉神色并沒有什麼變化,同樣的事,她已經經歷了一回。
昨兒董太醫領著她去了一趟前營,見到了他們口中的那位江大將軍。
過去時,江將軍正同幾位副將在議事,等幾人商議完了,董太醫才上前稟報,“將軍,新來的一批醫官已經到位。”
董太醫呈上名冊,沈煙冉一直埋著頭,只聽到了幾道竹簡翻動的聲音。
半晌,那人突地開口,“這哪家的?”
低沉的音色,穩重中又有一股子明朗的清潤,余音過后還能品出淡淡的冷然。
很好聽。
沈煙冉不自覺地抬起了頭。
只見跟前的木榻上坐著一人,月白的長衫,領口內露出了暗紅里衣的衣襟,銀冠束發,手臂處穿了一截鎧甲,單手搭膝斜望過來,蒼穹的暮色恰好穿過米白的賬布同他跟前的燈火相溶,適宜地映在了那張臉上。
一字濃眉延過了眼角,緊湊不亂,眸色黑沉清明,鼻梁挺拔,人中長且挺立。
——可不就是萬里挑一的長壽之相。
在這之前,沈煙冉對自己未來的夫君并沒什麼要求,可在那一剎那,突然想起了母親曾說過的話,“咱們行醫的,要是將來有造化,能遇上個長壽之相相伴一生,這輩子便能圖個輕松。”
長壽之人,做夫君最合適。
腦子里陡然生出來的非分之想,擾亂了她的思緒,一時忘了行禮,待她回過神來,董太醫已經替她回稟了,“沈家二公子沈安居。”
那位將軍當時的表情,同跟前的大胡子一般,甚至更為激烈,起身走到了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如同鉗子夾蝦一般往上一提,險些將人提了起來,神色極為嫌棄地問她身邊的董太醫,“這細胳膊細腿的,沈家是沒人了嗎。”
這會子她的一截手腕都還有些隱隱作痛。
長得是好看,脾氣不好。
可惜了......
沈煙冉蹲下身,沒理大胡子話里的諷刺,看了一眼他腫成大饃的膝蓋,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真有那麼好看?”
大胡子一聽,覺得這話問得太過好笑,當下環顧四周,想尋幾個同他一樣反應的人,“那還用說......”
沈煙冉趁機捏住了他的關節,輕輕地揉了揉,隨后利落一扭。
“啊......”大胡子只聽到了骨頭“咔”一聲響,鉆心的疼痛還未蔓延上來,又消去了大半,回過頭時,沈煙冉已經接好了骨。
大胡子盯著她,神色一陣扭曲,突地抬頭喚了一聲,“將軍。”
沈煙冉轉身接過跟前跑堂遞過來的木板,再用白沙麻利地纏住了他的腿,“行了,知道他好看,下回見了他,我也替他把一回脈,印堂發黑的人,夜里肯定睡不好......”
沈煙冉說完,才發現一屋子的人不知何時都安靜了下來,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狐疑地回過頭。
昨兒還嫌棄過她的那位將軍正立在她的身后,容顏同昨日無異,英俊得一塌糊涂,唯有眼圈透著一片烏黑。
神色也不太好看,“包扎完,出來一下。”
4. 第 4 章 我沒,沒哭啊
第四章
沈煙冉下意識地往環顧了一圈,見他的視線確實是盯在了自己的臉上,才忙地點了頭。
江暉成轉身走了出去。
陰沉的天色不見晨光,灰蒙蒙的云霧從頭壓下來,那雙在戰場上染了風霜的眸子,難得露出了幾分疲倦和狐疑。
就,他媽著魔了......
沈煙冉替大胡子固定好了板子掀簾出來,江暉成已立在營帳外等了好一陣。
今日陳國將士回營休整,江暉成沒穿鎧甲,一身青黑色的箭袖勁裝,素色腰帶上掛了一把佩劍,周身上下并未留下戰場所磨練出來的粗狂,反倒帶了幾分讀書人的清冷儒雅。
沈煙冉昨兒回去后旁敲側擊地同董兆打聽過。
來戰場之前,這位江將軍是長安城內有名的才子,若無意外,來年殿試必定會金榜題名,也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又棄文從武,回家繼承了祖業,先是去皇宮當了兩月的二等侍衛,遼國來犯后,主動請纓前來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