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暉成回過頭,眼里的神色同昨兒初見她時如出一撤。
沈煙冉:......
“閉眼。”
沈煙冉沒理解他的意思,努力地往前爬了一步,還沒站穩,跟前青黑色一道影子突地從她頭頂罩了下來,寬大的手掌不由分說地蓋在她的眼睛上,連個縫兒都沒留。
沈煙冉被他捂住眼睛什麼也瞧不見,身子隨著他擲劍的動作踉蹌了幾步,淡淡的冷梅香,冷不防地鉆進鼻尖,沁入了腦海。
很好聞。
沈煙冉腦子一糊,失了神。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但凡是我手底下的兵將,若再有今日之舉,此人便是下場。”
沈煙冉的耳朵就貼在他的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話時震動的胸腔,不覺半邊臉燙得發疼,心頭正七上八下亂跳之時,心口深處卻竄出了一陣隱隱的刺痛。
沈煙冉猛吸了一口氣,胸口悶得慌,不由伸手捏住了他的指關節,用力掰了掰。
江暉成沒放,又拖著她轉了個方向,“沒見過殺人,就別看。”
等近處防守的幾名侍衛聞到動靜趕過來,拔出了江暉成插在士兵后背的佩劍,將人拖走了,江暉成的手才驟然一松,不僅是手,整個人都離開了她好幾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后營,留了沈煙冉一人立在那。
耳邊的哭泣聲傳來,沈煙冉才拉回了神智。
適才江暉成一劍下去,士兵當場就攤在了地上,哭的人是縮在營帳角落里的幾位婢女。
軍規里早就定了規矩,將士不可擅自到后營,平時前營的人根本過不來,今兒休整,心生歹念的士兵偷偷摸進來,想來也沒料到將軍也過來了。
戰場上本就人心惶惶,鬧了這一出,那名險些被玷污了的婢女,已抖成了篩子。
江暉成只管將人殺了,也不讓人善后,沈煙冉只得上前從營帳內找了一塊不知用何的麻布蓋在了婢女的身上,安慰道,“不用怕,咱們將軍是好人。”
婢女使勁兒地點頭,哭聲小了些,身子卻還在發抖。
沈煙冉知道她是被嚇壞了,試著同她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回,回大人,奴叫安杏。”
沈煙冉笑了笑,“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姓沈,是前兒從芙蓉城剛來的一批醫官,不知姑娘從哪兒來?”
安杏不答,呆呆地看了她一陣,眼里又落下了兩行淚,恐懼終于消了些。
沈煙冉見她緩了過來,便勸道,“先回去換身衣裳。”
婢女直起身,卻是跪在她跟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今日將軍和沈大夫的救命之恩,奴銘記在心,待來日奴必定涌泉相報。”
“姑娘起來。”沈煙冉扶起她,細細看了一眼,年齡怕是比自己還小。
母親說,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子女,大哥從長安橫著被抬回來時,母親哭了一場,發誓不讓他再去官場,二哥喜歡嫂子了好些年,好不容易讓對方長輩點了頭,母親不忍拆散,一籌莫展之時,母親還曾拉著她的手慶幸地道,“好在你是個姑娘。”
她是姑娘,最后還是來了,但并非全是逼迫,一半是她自愿。
醫者仁心,她自來也喜歡救人。
半個時辰后,等董太醫聽到消息趕回來,沈煙冉便提了一句,“董伯伯今兒不是說,還缺幾個跑堂的?”
遭此一劫,那姑娘就算保住了貞潔名聲也沒了,正好醫館還差幾個跑堂的送藥材,等這一仗結束后,也就沒人再記得這一樁。
江暉成已讓人將那士兵的尸首示眾,這會子軍營的人都知道今兒有士兵去了后營行了齷齪事。
董太醫明白她什麼意思,嘆了一聲,“咱們為醫者,一輩子不知救了多少人,將來要是哪一天,咱們攤上事兒了,但愿能得一個善報吧......”
董太醫遂了沈煙冉的意,“我一直愁著該怎麼給你派個人手,如今倒也好,她就留你這兒,替你跑跑堂。”
董太醫不過隨口一說,誰也沒有料到,今兒被嚇得發抖的姑娘,上輩子會為了沈煙冉長出一雙爪牙,將她護得死死的。
在最后那場食人的圍城之中,她也能拿起刀子殺人,拼出一條命從屋里取出了沈煙冉給兩個孩子還未納完的鞋面,找到董太醫時,已滿身是血,“還請董大人交回給江家的老夫人,夫人心里,心里一直都舍不得少爺和小姐,董,董大人千萬別告訴他們,將軍和夫人是怎麼去的,將軍和夫,夫人是,是這個世上最干凈的人,萬不可讓少爺和小姐知道,最后他們還是染上了這人心的骯臟......”
董太醫從她手里接過,靴面早就被鮮血浸透。
救過她命的主子都死了,她豈能茍活。
**
有了董太醫發話,安杏當日便派到了藥材庫房,見到沈煙冉后又是一頓磕頭感激,沈煙冉已忙得不可開交,沒工夫再去安慰,甩了個藥材袋子過去,“會碾藥嗎?”
安杏忙地起身點頭,“會。”
“碾子在那,得快些。”前營的兵將休整一日,大病小病齊齊一涌而來,跑堂的一張又一張的藥單子送到沈煙冉手上,沈煙冉一雙腿都跑軟了,到了前營,剛掀開簾子,又見到了江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