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似乎起了風。
呼嘯聲拍打著門板,耳邊壓抑的哭聲斷斷續地回蕩在空曠的屋子里,凄涼又空寂。
江暉成心口猛地一陣緊縮,嘴角動了動,下意識地想要喚出刻在腦子里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蒙在眼睛上那層昏黃又模糊的光暈卻突地散開,眼前那張滿是淚痕的臉,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小小的一張巴掌臉,瑩白如雪。
又、是、他。
江暉成從驚慌中睜開了眼睛,入眼是白色的軍營帳頂。
江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緩了好一會兒,才從榻上坐起了身,床前一盞燈火未滅,火芯子從浮腫的眸子前漂過,又痛又脹。
真他,媽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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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侍衛適才得了江暉成的吩咐,領命去了沈煙冉的營帳前守著,一直守到營帳內滅了燈火,里頭依舊風平浪靜,一點聲兒都沒,這才回去復命。
一進屋,卻見江暉成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坐在床沿上,一臉的憔悴不堪,聲音似是透著某種認命般的妥協,抬頭看著他道,“把他叫過來。”
寧侍衛最初沒反應過來,江暉成又說了一句,“小矮子。”寧侍衛才明白,道他是哪里不舒服,沒敢耽擱,趕緊去將人帶了過來。
沈煙冉原本還一臉困意,看到寧侍衛臉上的神色,再想起今兒將軍眼睛下的那一團烏黑,瞌睡瞬間醒了不少,轉身提了藥箱匆匆地趕了過去。
到了地兒,沈煙冉盡心盡責地上前問了聲,“將軍是哪兒不舒服,草民為你先把個脈......”
江暉成沒出聲,坐在床沿上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進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張臉上,死活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頻頻夢到這麼個人。
且那夢太過于蹊蹺。
他仿佛像是要死了一般,夢里的那些場景,那些話更是荒唐可笑,他一個男人......
“將軍?”
“就站在那,今兒守夜。”明日還有一場硬戰,江暉成強迫自己收了思緒,沒同他再熬下去。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哭。
不待沈煙冉反應過來,江暉成已轉頭滅了跟前的燈盞,屋內瞬間一片漆黑。
沈煙冉:“將軍......”
江暉成一聽到她的聲音,腦子里便浮現出里夢境里哭訴聲,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又喚了寧侍衛進來,“在這給他搭張榻。”
沈煙冉:......
寧侍衛領命出去再進來,便抱著兩床褥子,在江暉成的床邊上,給她打了個地鋪,“今夜就有勞沈大夫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于突然,沈煙冉毫無防備,本能地想要拒絕,“將軍......”
“閉嘴,睡覺!”
半晌后,耳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褥子翻動聲,夜色再次安靜下來,江暉成又才閉上了眼睛嘗試著入眠,困意和疲倦齊齊襲來,終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且,一夜無夢。
沒有哭聲,也沒有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果然,是那小矮子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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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沈煙冉莫名其妙地被叫起來,安置在了主營,干熬到半夜才睡著,天色剛麻麻亮,又被一片嘈雜聲吵醒。
等她睜開眼睛起身,江暉成已經腰佩長劍,穿好了鎧甲,隨著寧侍衛一同往外走,“通知下去,立馬出發。”
“是。”
沈煙冉看著那背影走了出去,腦子一下清醒了,想起昨兒自己在安杏跟前夸下的海口,緊趕著追了出去,幾回插話都沒能插進去,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追到了營帳之外,眼見江暉成翻身上了馬背,這才著急地喚了一聲,“將軍!”
江暉成險些一腳夾在了馬腹上,聞言又松了力,回過頭就見那小矮子提著青色布衫朝他跑了過來。
清晨的風有點大,沈煙冉鼻子都吹紅了,仍仰著頭喘著粗氣對他道,“將軍英勇不凡,本就是將相之才,草民相信將軍定會凱旋。”
擱在江暉成的耳里,這就是一句拍馬匹的屁話。
江暉成勒緊了韁繩,本欲轉過身絕塵而去,可偏過的余光卻無意觸及到那雙眼睛。
清澈透亮的眸子,滿滿的都是期待。
江暉成的掌心下意識地松了松,心頭泛出了幾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來,緊繃的神色緩了緩,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嗯。”
7. 第 7 章 將軍,我不是斷袖……
第七章
大軍從營地出發,翻過山腰,日頭掛上了頭頂,對面山后便是一陣塵土飛揚,地動山搖。
沈煙冉問了董太醫,董太醫道,“就看這一回了,耶律榮若是死了,遼軍兩年之內怕是興不起風浪。”
陳國內亂后,遼軍鐵了心地要分一杯羹。
最初打的如意算盤是攻進長安,自從三個月前被攔在了山外,半步都挪不動,惱羞成怒又添了五萬兵馬,打定主意就算進不了長安,也得擒個主兒,才不枉跑這一趟。
誰知三個月過去,陳國的主將沒擒到,自己陣營的主將倒是掛了兩。
耶律榮要是死了,遼國連損三員大將,也該焉氣了。
是以,這一仗至關重要。
營帳里的氣氛也與前幾日有所不同,大胡子一條腿保是保住了,板子還綁在腿上沒拆,沈煙來替他換藥,難得沒見他再拿自己的個兒說事。
營地內個個都在緊張。